孙田看着谢元离开的背影,气恼地转过身来质问那个亲兵:
“你干什么?!凭将军的身手,需要你让吗?!”
那名亲兵跟着谢元的时间不长,是后来从陈久的城防营那里补上来的,虽然感情不怎么深厚,但是因为是沈庆之的旧部,忠心是肯定的。
他听了训斥,揪着脸带着歉意地说: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毕竟将军是女的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打着打着突然间脑子里头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根本就不受我控制。”
孙田觉得这情有可原,但是又实在不甘心,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之后,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我跟你说,将军最近的脾气暴躁的很,你要是下一次对练再胡思乱想,小心她一棒子打死你!”
他转身用手指将众人都划拉了一遍,怒道:
“还有你们,都听见了吗!”
“是。”
……
……
魏国平城。
沈留祯将自己窝在书房里头一天一夜了,什么东西都没吃。
厨房给他送饭,都被他不耐烦地给“哄”走了,并且勒令不许人打扰他。
刘亲兵找了好几个郎中来,要给沈留祯治疗失眠。
可是他们要不就说心病难医,要不就说让沈留祯多出门看看风景,运动运动……
让沈留祯运动?
他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懒到了大,能骑马就绝不走路,能坐车就绝不骑马……如果不是因为从小谢家对仪态规矩要求严格,早起读书已经养成了习惯,估计他现在惫懒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天,刘亲兵四处打听,跑到了另外一座城去请有名的郎中,回来一推门,就看见沈留祯坐在桌案前,白色的里衣敞开了口,发髻也是松的,几缕发丝垂到了脸上,忧郁地撑着腮帮子发呆。
他本来脸庞就生的好看,如此潦草的造型,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姑娘。
刘亲兵看了看案几上还有地上扔的纸团,有的写满了字,密密麻麻,有的画了画,有的只有几个字……无一例外都被他揉吧弃了,扔得哪哪都是。
刘亲兵刚想伸手拾起来一个看看,沈留祯突然有气无力的出声:
“别动……”
脸都没有扭过来……
刘亲兵站直了身体,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问:
“你这是憋什么大作呢?竟然还有你沈郎君写不出来的文章?”
沈留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拗不过自己郁闷的内心,终于有了倾诉的欲望,于是将手拿了下来,靠在了椅背上,神情萧索地说:
“我想给阿元写封信,可是不知写什么好……”
刘亲兵一听,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张,也沉默了。
只听沈留祯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目光看着虚空处,轻轻地蹙了蹙眉头,说道:
“一想到她想杀了我,我就一肚子的怨气,写了好几遍指责和埋怨她的话,想着怎么才能让她自责,让她愧疚,让她无地自容。
可是等终于写好了之后,又觉得于事无补……我写这些有什么用,她都已经恨我了,我埋怨她,她就能记住我的好吗?”
沈留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些颓废伤心的说:
“于是我又换了策略,想重新写一篇解释事情来龙去脉的,想让她原谅我……这就又斟酌措辞斟酌了好半天,然后写着写着……又觉得无事无补了。
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的解释,我的辩解,也早就在她知道真相之前,解释过了。她肯定知道我不是故意要害她,要害她身边的人。”
沈留祯顿了顿,微微张了嘴,眼眶中因为痛苦蓄满了泪水,缓缓地说:
“她就只是恨我啊……这般老生常谈,有什么用?”
刘亲兵走到了一旁坐了下来,想了想安慰他说:
“她知道了就好了,你们是从小的情谊,不是这么容易割舍的,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沈留祯听闻,垂了眼睛,吸了吸鼻子,将眼眶中的泪意又咽了回去,顺手将桌面上写了一句话的纸张又给揉了,说:
“或许吧……可是不管她恨不恨,我也放心不下。你知道吗?阿元是个女郎的身份被揭穿了,她在那儿有多么不好过,多么受排挤,我光是想象都想得出来。我想帮她……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帮……”
“啊?!!那……那她现在?宋国小皇帝不会治她的罪吧?”刘亲兵紧张地问。
沈留祯轻笑了一声,有些轻蔑地说:
“宋国小皇帝,就是个摆设,又没有什么主见。阿元是通过铁血手段夺得权利,又不是嘴皮子说出来的。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啊,那就好。不容易……”刘亲兵欣慰地说。
沈留祯牵着嘴角笑了笑,笑不入心,看着很干净很天真,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堪透人心的凉薄,说:
“可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你知道为什么,自古主张改革的人,大多都没好下场吗?”
刘亲兵眨了眨眼睛搭不上话,改革是指什么东西?自古?他一个军旅出身的人,能知道几个‘自古’?
沈留祯问完了这句话,突然间也愣住了,眸光晃动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于是屋子里头一阵安静……
“咳咳……改革是指?”刘亲兵等不来下文,终于还是按不住好奇心出了声。
沈留祯突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波光潋滟的眸光晃动,这才将思绪拉了回来,解释说:
“春秋战国时候的管仲、吴起、商鞅……也就管仲命好,其余两个全被杀了。皇帝里头还有一个最有名的,西汉时期的王莽,死的也极惨。”
“哦……”刘亲兵拖长了声音,配合地应了一声,“听过。”
听是听过,毕竟都是历史上的人杰,只不过只是听过名字,他们具体干了什么事情,真的不清楚。
沈留祯却陷入了某种思量之中,望着虚空中,微微皱着眉头,说:
“世上的土地就那么多,每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也就那么些。
众人取名逐利,争夺来争夺去,无外乎就是争怎么分,谁多谁少的问题。
少数人得的多了,大多数就没有了。大多数人饿了肚子,必然会揭竿起义,反抗那些少数人,所以……硝烟四起,国将不国。
改革,就是在大多数人揭竿起义之前,主动的让少数人将利益让出来一些,分出去给多数人,继而巩固少数人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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