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儿扯着高越的长袖穿行于人群中,这垂髫少女杏眸忽闪,瞧着那满街的花灯泥人,倍感新鲜好奇。许是出于孩童生性好玩的天性,她小小的身子到处乱窜,四下走走瞧瞧,越见此状,甚为淡然,念及出门时卫母所嘱之言,只得紧跟其后,护她周全。
“甚为精彩的杂耍,各位父老乡亲赏个脸,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微渺的人声过后,一阵敲锣声紧接传来,前方筑有高台,似有人于街头耍灯卖艺。顿时,一阵骚动,众人纷纷赶往此处。人群中穿梭游乐的两人不明所以,只得于其间被推来搡去,少顷,葭儿那尚小的身子淹没于人群当中,那紧扯长袖的小手也骤然松开,越心中一惊,赶忙抬眸于熙攘的人群中四下追寻。
“葭儿······葭儿······”
无人应声。待人群过后,也未见那抹熟悉的赤影。越立于那空旷的街道,不远处的杂耍表演似乎已然开始,有观众的叫好声不间断的传入耳畔,他转身,望向身后那一派热闹之景,瞧着那灯火阑珊的高台,瞧着那全然聚集在此的百姓,便缓步走了过去。
穿行于人群之中,四下张望,焦急的寻找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其间,因扰了人而遭到谩骂,也无暇理会。
寻了高台的东边,没有她。
又折身前往西边,依然没有。
表演道精彩之处,掌声骤然响起。越瞧着周围陌生的面孔,心下甚为不安,暗自思虑了片刻,方又疾步穿梭于人群间往台中寻去。忽的,感到有人从背后扯住了自己的长袖,他顿时于焦急恍惚中回神,转身之际,便看见那藏于人间的赤衣少女。
她的额间隐有汗珠,面色红晕,一双杏眸定定的望着他,似乎也于人群中寻了他甚久。越神色渐缓,遂一把将那紧扯着他长袖地手反握住,带着她走出了这喧嚣之所。
因杂耍的吸引,那东城街头行人渐少。璀璨的花灯下,越静立于此,瞧着此刻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葭儿,只见灯火映衬着她稚气的脸,略显娇俏。不禁心中情动,他神色柔和,抬手轻拂着她额前的汗珠。
小葭儿灿然一笑,仰望着他,轻声道:“葭儿个子尚小,掩于人群间极为难找,但仪止哥哥虽立于人群中心,却极为出众,一眼可见,日后,若是再与葭儿走散,哥哥大可静候在原地,等着葭儿回去找就是了。”
那纯净的杏眸间闪烁着信任的光,越轻抚着她额前的碎发,垂眸低声应道:“好。”
城东高岗之上的孔明灯冉冉升起,于夜空闪着微光。路上行人皆仰首观之,指点赞叹。
“哥哥,我们也去放天灯祈愿罢。”仰头瞧着那漫天的点点星火,葭儿眸色虔诚。
“好。”
高岗之地甚好,立于此,往下可见整个东城灯火通明之景,往上可见漫天飘升的孔明天灯。岗坡上虽覆着积雪,寒冷异常,却仍有大人小孩于此处观景玩乐,那同放天灯的人家,虔心祈愿,甚为和睦。
于山岗上寻得一空旷之处,方才停住脚步,越俯身蹲于雪地将那孔明灯用竹条装好,葭儿提着灯笼为他照明。其间,瞧见他那娴熟的手法,立于一侧的小葭儿忍不住问道:
“哥哥可是专程学过,怎的手法这样熟练?”
“不曾学,只于书中见过只言片语罢了。”
灯火微颤,映衬着两人的脸庞,他们用双手轻拖着那将升的天灯,静立于山岗之上。良久,小葭儿闭上了眼眸,轻声道:“今夜来此,唯有三愿,一愿爹娘身体康健,一家人能乐享天伦;二愿易河常年无风无浪,阿爹操舟出海都能平安归来;三愿······”幽光下,她抿嘴轻笑,遂又道:“三愿仪止哥哥能长留于山中,伴随葭儿长大。”
越闻言抬眸,淡看她一眼,方流转眸光,俯视着脚下的东城,只见夜下,那城中灯火通明,鞭炮阵阵,热闹非凡。他眸色平静,于心里道:唯愿,我大燕能如此这般,风调雨顺,民生和乐,如此,便足矣。
那承载着二人之愿,家国之望的天灯于夜间闪烁着微光,和着万家灯火一起,于山岗之上,冉冉升空。
转眼间,积雪渐化,河水渐长,山中草木抽出新芽。暖春已至,村落间油菜花开了遍地,上有黄蝶飞舞,下有疾走追蝶的孩童,相映成趣。陌上杨柳依依,随风轻舞,农家百姓扛着锄头,行于阡陌之上,赶往自家田地,若偶遇熟人,仍可悠闲畅聊一番。早春的知了于山间竭力嘶鸣,城东的山岗上下学的孩童忙趁着东风偷放纸鸢。
日光和暖,行人出街,东城街道极为热闹。因正值春日耕种时节,那务农之人皆携自家所出秧苗,于集市叫卖,村民皆扛着锄头缓行于市井之中,货比三家。其间,一位头戴草帽的男丁于街头猛然倒地,行人见状,赶紧围了过来,只见那晕倒的男丁面色苍白,唇色泛紫,口间倾吐着白沫。
“看他之况,莫不是染上了时疫?”
“别瞎猜,此时春光甚好,哪来时疫之说?”
“好什么好?听说这时疫已在郢都蔓延一个多月了,当地官员命人四下张贴告示,广求名医,苦研医治时疫之方,奈何却毫无成效,只得下令封城,不得人随意外出。”
“我也听说了,这时疫一可传十,蔓延甚快,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各地的名医皆不敢前去医治,郢都官员深知时疫的厉害,早就离城而去避于山中,留守的军爷独守城外,任那些染病者自生自灭,现下得郢都城宛若一座死城······”
众人围观论罢,皆浑身发寒,赶忙唏嘘离去。立于街边画摊的高越抬眸,望向那于日光下躺在街道的男子······
当晚,因屋中留有身患时疫之人,尚子只得借住于山中葭儿母子所居之所,临走前,还好生叮嘱他行医之时定要万分仔细。
夜下,山中寂静,烛光微颤,越于案前翻阅着玄虚留于此屋的古药书籍。料想当年时疫蔓延于此,那玄虚僧人建屋于山下苦研医治时疫之方,定会于此地留下之言片语,若寻得,也可借用此方再次除去这复发的时疫之疾。奈何翻到现在,那药书之上只单单记载了各类草药之效并无时疫有关字眼,遂心下无奈,只得将药书放下。他于案前起身,缓步行至窗前,仰望这那悬挂于墙壁的僧人画像,心下茫然。
因时疫所染,城中时不时会有人患病当街倒下,一时间东城之内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与人来往,更不敢去人多之处,只得于家中避难,惶惶度日。
大好的春日,街道小巷内空无一人,偶有贪玩的孩童偷跑出家门,没多久,却被大人寻了回去,大声训斥,孩童哭声时常响于河边村落。
那染了时疫的患者连喝了几日的车前草水,烧热已止,但仍无退愈的迹象,高越日夜观其状况,以艾叶熏屋,未寻得去除时疫之方,只能每日以此法来抑制病情。
但如此,并非长久之计。
翌日,他于山中采药,见路边生长着大量的艾蒿便顺手采了回去,扛着此物下了山,将其铺晒于家门前,转而又将家门附近的艾蒿全部都采了回来。待艾草全部晾干,他便上山寻来了尚子。两人携艾叶奔于东城大街小巷,在各个角落都燃上艾叶,以祛时疫之气。
那几日,整个东城青烟四溢,艾香甘苦,冲减了时疫所带来的肃杀之气。为防止此病疾蔓延,越和尚子终日忙碌,挨家挨户发放艾草,教百姓熏屋除疫。山中的僧人姑子听说了此事,皆下山前来帮忙,或帮其采药,或燃艾叶于城内,各尽所能。
那搭于城东街头的药棚,每日都有两个姑子于棚前施药,遂全城的百姓每日都会走出家门来此喝上一碗车前草水。棚内,六七个患疫者群居于内,与众人隔离,由高越单独医治。如此,虽未达去除时疫之效,但也让那疫情于东城之内堪堪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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