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曾丢过东西?”董萼追问。
“这······”斯琴细思片刻,才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好像丢了一支发钗,但不知丢去哪了,我里里外外寻了许久也未寻得。”
话音刚落,董萼从袖中掏出那支珠钗递与她,道:“可是这支?”
见那发钗,斯琴眼前一亮,抬手接过,笑着问道:“正是它,丢失了多日,怎么会在姐姐手中?”
“今日我为梅花剪枝,于赤梅林间偶然拾得,瞧着有些熟悉,细思过后才想起曾经见你待过几回,便拿来确认。”董萼浅声道,“眼下物归原主,我便不叨扰了,你好生养病吧。”
言罢,她起身便走,斯琴手握珠钗连连道谢。那夜,阖宫宁寂,宫墙上所燃的烛火于冷风中微颤,幽光之下,慕容昌胤手提灯笼匆忙奔走的身影现于宫中小道之上,他脚步轻快,佝偻着腰肢,一双星眸直直地望着地面上的光晕,东晃西晃,似在寻什么东西,奈何奔行了一路也未见所寻之物,许是心中焦急,冷夜之下,他额上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小道上搜寻未果,他便提着灯笼直奔进了葭苑,入夜,苑中宁寂,赤梅树上灯烛高挂,隐隐闪烁着微光,他将身上所携之剑扔于地,便蹲下身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在那没了红梅的残雪中细细扒拉着。夜下,从燕平当职回来的他见时辰不早方脱衣正欲就寝,奈何却发现那被他揣于怀中的珠钗不知去向,想那珠钗乃芳苓遗物,亦是证明她并非失足落水的重要物件,断断丢不得,便慌乱的于屋中寻了起来,可并未寻得,心慌之余忆起白日间自个儿释放了天性曾于宫苑隐蔽无人之所舞剑耍玩,许是无意间落于那处也未可知,如此想着,方顾不得夜色已深提了灯笼便出了门,趁夜寻物之时,他才为白日里间自个儿的桀骜轻狂感到后悔,他因要舞剑,便走了僻静之所,所经之处皆道路不平,碎石零零散散布于路中,又因行人极少,入夜便无灯无烛漆黑一片,仅靠他所提的那个灯笼照明寻物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可,好不容易寻完小道,转到了葭苑则更是让他叫苦不迭,那苑中虽有灯火照明,可赤梅林太大,又有落梅遍地,叫他更是难找,待坐于地上寻了半个林子,他衣衫便已湿尽,一只手冻得通红,也未见那珠钗,沮丧之余又不甘放弃,干脆匍匐于地,继续细细寻找。
那夜,葭苑宁寂无声,林间烛光幽闪,树影斑驳,微光之下只见有一身影趴于地上缓缓挪动,待寻完林间的各个角落,那珠钗仍未寻得,此时寅时已至,灯笼里的烛火已熄,慕容昌胤呆坐于地,任汗水顺着面颊流淌,他望着眼前那被自个儿刨过一遍的残雪喉间发出两声干笑,念起白日间的轻狂之态不禁抬手狠扇了自个儿两耳光,于雪地中呆坐了良久,忽然他想起董萼,那时她同自个儿一道在这林中,又捡过残枝,许是被她拾了去,慕容昌胤如此想,便一刻也不想耽搁,起身大步朝苑中宫宇行去,待至董萼所居的房前,他停步,似又顾虑起了什么,想眼下夜色沉寂,他一个男子冒然敲女子的房门怕有不妥,加之寅时已到,她许正睡得香甜,自个儿这一闹定将她吵醒不可,思来想去,他纵使心中焦急,也终放下了悬于门前的手,转身抱剑坐于门侧睡下。
夜尽天明,城钟响起,早起的董萼打开房门便瞧见了那倚剑歪坐于门侧的少年,不禁吓了一跳,此时,少年亦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歪头瞧了她一眼方调侃道:“本少爷才刚睡下一会儿,你怎么就起来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董萼立于门中问道。
“寻东西寻过来的······”只闻慕容昌胤轻描淡写道,言罢,他挣扎着于地上起身,许是蜷缩了太久,眼下只感双腿酥麻,若不是以剑支撑,怕尚还站立不得,待回了些精神,他方瞧着董萼,灿然一笑道:“昨日赤梅林间的残枝你可全捡干净了?”
不知他何出此问,董萼神色不解,但却晓他生性无拘,平素酷爱出言调侃,方以同样的语气回应道:“昨日我提篮把整个赤梅林转了个遍,自然是全捡干净了,怎么·······”
“那可曾瞧见一枚珠钗?”
未待她说完,慕容昌胤便问道,此时的他,神色蓦然凝肃,目光冷峻,与方才的玩笑无拘之态判若两人,紧盯着她又似在逼问,董萼不明所以,只忆起昨日于林间拾得的那枚珠钗,心中愕然。
三月的天,嫰枝抽芽,杨柳依依,清风不燥,陌上花开得正好;村落巷中,孩童追逐嬉闹,稻场田野间的上空,飞来几只纸鸢。皇城郊外,派往赵国的使臣拜别班夫子后方随车队出发,一行人缓行于陌道之上,良久,才方隐于高岗山林之间,目送车队走远,待瞧而不见班念烈方才回头进了城,随行的慕容昌胤因近来心情郁闷,又念着好不容易出了城,送别使臣之际方跟于班夫子身后不发一言,此番见夫子离去,立于皇城郊外的他不禁顿觉浑身轻松,方长舒了一口气,待侧眸瞧夫子已进了城便自个儿负剑于城郊外闲逛了起来。此时,城楼高台之上,高越静立于此,垂眸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队,神色平静,此番燕国派使臣出使赵国乃是为了两国共盟联合一事,若谈成,则燕赵两国便解了百年来老死不相往来之局,从此互农互商,共谋发展,若谈崩,轻则两国关系照旧,仍是互不贸易往来,重则许会兵戎相见······结果有三,无论最后是何种,越皆想试他一试,一来,两国之间陷了百年的僵局须得有人来打破;二来,以家国利益来拉拢赵王子殷也可断了高翼叛国的念头,也好让他知晓到底谁才是大燕国的主。
那日,慕容昌胤从城外回来已近黄昏,夕阳渐沉,余晖笼罩着大燕宫宇,许因在外逛了一圈,他心情大好,将剑缚于身侧,双手护着一株茴香大步行于宫廊之间,待至葭苑门前,巧遇了正从外头回来的弄棋,见她手提竹篮,眉宇间略有愁容,方上前问询了几句,只闻弄棋道葭儿近来胃口不好,消瘦了些许,念她平素爱喝鱼汤,便去御膳房讨了几条新鲜的活鱼来炖汤给她喝,慕容昌胤闻之,垂眸瞧了瞧自个儿手中的茴香,想也未想便掐了一把茴香嫩叶,递与她直言道茴香之味可解鱼之腥,用来调味甚好,弄棋闻罢,方忆起葭儿亦曾言过此话,便连连道谢。瞧她走远,慕容昌胤瞧着自个儿手上仅剩下根枝的茴香草,不禁扬唇浅笑,此草乃他于城郊处闲逛时所见,那个时候,他猛然忆起当年暂居东城深山之时,他曾无意间听闻高越与葭儿于易水河畔言议过此物鲜香,最适用来调鱼汤之味,又念宫中花卉繁多,却偏无此物便将那株茴香挖了回来欲植于后庭花园之中,未料于此偶遇弄棋便将那茴香赠与了她,反正此草终将被人所食,多植一刻少植一刻又有何妨,不过这残根······慕容昌胤细想,残根若好生培养兴许有朝一日还可生出枝叶,念及此,他方抬眼瞧着眼前那葭苑,未有思虑便迈步行了进去。
黄昏之际,南风轻拂,苑墙脚下树影轻摇,后方庭院之中,唯见一黑衣少年蹲坐于地,将那茴香草残根埋种于墙脚之下,余晖金灿,笼着少年,许因斜阳微芒太过,默声做着一切的少年眉宇间的柔和亦清晰可见,待他忙罢,方于地上起身,携剑离去,路经长廊之时,耳畔传来弄棋的话语之声,便停步凑近,隔着朱门抬眸窥视,只见葭儿独坐庭院之中,三月的天,她身披斗篷,未有盘发,怔坐于石凳上,颔首低眉,一副怅然之状,稍后弄棋端着鱼汤缓行了过来,她抬手接过,执勺便饮,许是今日的鱼汤对了胃口,她慢慢饮尽,那原本苍白消瘦的面孔竟多了几分颜色,立于门外的慕容昌胤瞧见此景,心底微有触动,良久方回首转身,大步朝苑外离去。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30_130124/c228816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