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女婿最后做了教育局局长,二女儿从塑料厂调到教育局下属的印刷厂做财务,清闲、收入稳定。
樊菲眉年老,二女婿鞍前马后,伺候在身。
樊菲眉住院,二女婿找医生。
她住的是单间,二女婿送汤送水:“妈,你觉得怎么样,这医院还舒服吗,不舒服就换一家。这里的医生熟,有什么问题您就跟我提。”
樊菲眉躺在病床,忍着病痛,笑着对二女婿说:“这里很好,多谢你。”
“妈,你就不要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二女婿说。
“我帮你请好假,你就在这里陪着妈。” 二女婿对老婆说。
“好的。”二女儿一边削苹果一边回答。
到这时樊菲眉才醒悟过来:以前她最不看好的,最嫌弃的二女儿二女婿才是她的依靠。
二女儿二女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这时,他们出入娘家可以挺起腰杆,没人再小瞧他们了。
邻居、同事和朋友见了总是恭维着樊菲眉。
这个笑着说:“樊姨,你真有福气,女婿这么有出息。”
那个谦卑地:“樊姨,上次您帮我家孩子转到重点中学,没什么送给您的,我回老家阳澄,给您带了些大闸蟹让您尝尝鲜。”说完把礼物放到她家。
她客气地推辞,对方赶紧出门回头道:“樊姨,多谢!”
“你太客气了。”樊菲眉高兴得合不上嘴。
原先趾高气扬的大女儿大女婿,现在见了妹妹和妹夫也低下高傲的头颅。
大女儿、大女婿烦恼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去伺候她呢。
第二年,二女婿对樊菲眉说:“妈,我们单位下属的学校有后勤的职位,看大姐和大姐夫愿不愿意来?”
“他们一定很感谢你的,一定会去的。” 樊菲眉笑着说。
樊菲眉的儿子又远在海外。二女儿二女婿为樊菲眉养老送终。
樊菲眉的命好,年轻时老公宠着,儿女又在她面前争宠。年老时二女儿和二女婿照顾她,为她争光。
樊菲眉最不好过就是婚前那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但她的漂亮令到她没有受多大的苦。自信的丈夫不怕娶她,说娶她是为了改造她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孩子的家庭成分随父,工作和学业也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娶了她,丈夫马逸途的仕途终结。
2
夏秋田的老家在粤中的金穗县沙溪镇。
明朝成化年间有夏家三兄弟迁徙到这里扎根,结果后来繁衍到一个县有一半的人都姓夏,人称为“夏半城”。
沙溪镇,他们的祖上很多人漂洋过海谋生,夏秋田的祖父夏道林也去过海外讨生活。
清朝末年,夏道林写信给南洋的堂哥夏赋进,问南洋有什么办法可多挣钱。
堂哥回信让他过去,说南洋种橡胶挣钱比较容易。
夏道林收拾行囊和本村的夏阿财、夏根深、夏望祥、夏陶朱几个老乡一起辞别妻儿,结伴坐船下南洋。
江边送你远行,云低雾近
低头,把泪珠滴在波涛里
让它溅到你的衣襟, 随你流浪远行
渐行渐远,影子成为黑点
与你背向而行
去寻找那夏夜的星星
漂泊,他乡变故乡
扯电为雷,捻云为雨,挂泪为瀑
隔着淼淼大海,寻觅你的踪影
他们到了新加坡,住在简易的树皮工棚里,酷热难当。
四更起来,他们穿上厚厚的工作服,戴好灯篾帽,走进橡胶林。他们一边全神贯注地割胶,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驱赶蚊虫。
他们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作业。
凌晨,橡胶树经过一夜休整,蒸腾处于微弱,水分饱满,清晨割胶产量高。
朝阳斜斜地射入胶林。他们把白色的橡胶乳倒到大桶,驾着马车运送回去。
天气潮湿闷热,他们住的工棚四处漏风,他们累得顾不上蚊子叮咬,倒头即寐。
领了薪水,夏道林和同伴上街买了蚊帐和用具。
下了工,他们穿着牛头短裤、背褡,摇着大葵扇、甩着背后的大辫子,上凉茶铺喝上一碗,吹吹水,打打牌,洗洗睡。
夏赋进在这里已有橡胶林和庄园。
夏道林给堂哥打工。
他们中午回来喝点汤粥,然后打个盹避开酷热,下午除草,晚餐素菜白饭,再枕席而眠。周而复始。
夏道林在这虽然比耕田种谷轻松些,但孤独寂寞。夜晚,他仰望工棚罅隙射进的月光,静静地想妻儿老小,不禁悲从心来。
又过了几年,夏道林有了些积蓄。
他对夏赋进说:“哥,我想租几亩地种橡胶。”
夏赋进想了想:“可以,但有风险,要选择背风的土地。”夏赋进吩咐道。
*哥,我晓得了。”夏道林应道。
夏道林租了几亩地,雇了几个人种起了橡胶。
当他看到树苗一天天地长大,心里美滋滋的。他想象这些胶苗变成树林,割出白色的胶乳。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特大台风,几场暴雨,把他的胶园扫荡得一片狼藉。
他欲哭无泪,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发问:“老天爷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场台风把他的口袋扫得所剩无几,夏道林垂头丧气。
夏阿财说:“林哥,来玩一把吧,什么烦恼都没了。不嫖不赌,快入棺材铺。功夫长过命。”夏阿财拉着他走进赌馆,理智告诉他不能赌,他看了一会热闹便离开了。
夜晚,夏根深说:“林哥,我们要多攒些钱,早些回家。”
夏道林不语,家乡的妻儿浮现眼前。
第二天,他走上夏赋进家说:“哥,以后的工钱帮我存起来,我想早点回家。”
夏赋进拍着他的肩膀:“这样想就好。”
割胶时,夏望祥突然倒下,有人喊:“不好了,望祥倒了。”
夏道林跑上前把夏望祥背起,飞快地跑回宿舍。众人帮夏道林轻轻地把望祥放到床上,夏道林说:“快拿水来。”
夏道林把水喂到夏望祥嘴边,他的嘴已经张不开了,他嗫嚅着:“我回不去了,把我的钱寄给家里……把我的金罂(1)也带回家……”
夏道林赶紧说:“好,我答应你。”
夏望祥似乎能听见,他的头一歪。众人摇晃着他:“望祥,望祥……”
望祥他已没有回音。
夏赋进买了一口薄棺,众人把他掩埋了。
注:(1)装先人骨骸的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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