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3章 甄嬛传-沈眉庄169（会员加更）
甄嬛暗暗诧异，却不动声色道:“只是薄醉，谢王爷关怀。”
果郡王已然洞穿甄嬛隐秘的哀伤，却含一缕淡薄如雾的微笑，不准备揭穿。转移话题道:“贵人似乎很喜欢台角小花。”
转头看向那花儿，甄嬛点点头，“确实。只是在宫中甚少见此花，很是别致。”
缓步过去，果郡王伸手拈一朵在指间轻嗅，“这花名叫夕颜。的确不该是宫中所有，薄命之花宫中的人是不会栽植的。”
甄嬛微觉惊讶，“花朵亦有薄命之说么？嫔妾以为只有女子才堪称薄命。”果郡王略略凝神，似有所思，不过须臾浅笑道:“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无人欣赏。故有此说。”
甄嬛亦微笑，“如此便算薄命么。嫔妾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话音刚落，听到果郡王与自己异口同声一道如此说，她不觉微笑道，“王爷也是这么觉得？”
她觉得今晚的果郡王似乎与前次判若两人，静谧而安详立于夏夜月光花香之中，声音清越宛若天际弯月，她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过的鬓发。
果郡王伸手扶在玉栏上，月下万余灯盏，珠罩闪耀，流苏宝带，交映璀璨。
甄嬛亦顺着果郡王的目光看去，只觉得那富贵繁华离她那样远，眼前只余那一丛小小夕颜白花悄然盛放。“听闻这几日夜宴上坐于皇兄身的柔常在是惠妃提携的。”果郡王看着甄嬛，轻轻的笑着，唇角勾勒出一朵笑纹，清冷得让人觉得凄凉，“贵人伤感是否为她？”
心里微微一沉，甄嬛不觉退开一步，旗头上的步摇轻晃不已，圆润珠珞一下一下轻轻碰白皙的脖颈，脸颊上也浮起了疏离的微笑，“王爷说笑了。”
果郡王微微叹息，缓缓将目光转向别处，“贵人可听过集宠于一身亦同集怨于一身。帝王恩宠太盛则如置于炭火其上，亦是十分辛苦。”
甄嬛垂下头，心底渐起凉意，口中却说，“王爷今日似乎十分感慨。”
果郡王缓缓道:“其实有人分宠亦是好事，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而成为六宫怨望所在，允礼真当为贵人一哭。”
低头思索须臾，甄嬛心中感激，向他致意，“多谢王爷。”“其实贵人冰雪聪明，小王的话也是多余。只是小王冷眼旁观，贵人心境似有走入迷局之像。”果郡王的目光再度落在甄嬛身上。
甄嬛垂下眼睑，只觉他竟这样体察入微，不免凄微一笑，“王爷之言嫔妾明白。”
果郡王的手抚在腰间长笛上，光影疏微，长笛泛起幽幽光泽，“贵人对皇兄有情吧。”
闻言，甄嬛脸上微微一红，还不及说话，只听他自顾自的说下去，“皇兄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也是无奈，还请贵人体谅。”果郡王悠悠一叹，复有明朗微笑绽放唇际，“其实允礼很庆幸自己并非帝王之身，许多无奈烦扰可以不必牵萦于身。”
甄嬛忍俊不禁，“譬如，可以多娶自己喜欢的妻妾而非受政事影响。”唇边的笑容渐渐绽开，调笑道:“王爷美名遍天下，恐怕是很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
果郡王闻言哑然失笑，继而肃然道:“允礼只望有一心人可以相伴，不求娇妻美妾如云。”见甄嬛举袖掩住笑容，又道:“贵人不信允礼所言？允礼私以为若多娶妻妾只会使其相争，若真心对待一人必定要不使其伤心。”
见甄嬛微微黯然失神，果郡王赶紧道:“不知为何，对着贵人竟说了许多不会对别人说的胡话。贵人勿放在心上。”
甄嬛微微一笑，遂正色道:“果如王爷所言乃是将来十七福晋之幸。嫔妾必当祝福。”略停一停，继而道:“今日王爷所言对嫔妾实有裨益。嫔妾铭记于心。”
果郡王清俊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疏薄的笑容，唇齿间衔了清淡的一抹忧郁，浑身也沾染了温暖的感伤气质，“贵人不必致谢。其实允礼身为局外之人实是无须多言。只是不希望皇兄太过宠爱贵人而使贵人终有一日步上允礼母妃的后尘，长伴青灯古佛之侧。”他的目光逐渐迷离起来，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背影微微的有如荡漾的水波纹动。
甄嬛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定定看着他。突然被他深藏的痛苦击中，身上激灵灵一凉原来，这其中曲折多端。舒太妃似乎并非自愿出家呢？即使身负帝王三千宠爱，也保不住他身后自己的安全。
宫闱女子斗争，不管曾经有过多少恩宠，依旧是一朝定荣辱，成王败寇。然而前尘旧事，知道得多于她并无半分益处。
走近果郡王一步，甄嬛轻声宽慰道:“王爷。若哀思过度，舒太妃知道恐怕在佛前亦不能安心。请顾念太妃之心。”
月光照射在允礼翩然衣袂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
见他静默，甄嬛亦静默。风声在树叶间无拘穿过，漱漱入耳。
相对而视间，甄嬛忽然想起一个曾经看到过的词“温润如玉”。不错，便是“温润如玉”。
只那么一瞬间，甄嬛已觉得不妥，旋即转头看着别处。台上清风徐来，鬓边步摇被吹得轻轻飞拂，也把果郡王的衣衫吹得微微作响。夜来湿润的空气安抚着清凉的肌肤，甄嬛慢慢咀嚼他话中深意。
良久，果郡王语气迟迟如迷蒙的雾，“夕颜，是只开一夜的花呢，就如同不能见光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情事吧。”
内心颇惊动，隐隐不安。绣了莲花的袖边一点凉一点暖的拂在手臂上，甄嬛说不出话来。
宫闱旧事，实在不是她该知道的。然而，她私以为舒太妃与先帝的情事世人皆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爱想来也是伤感的吧。
转念间，她又想到不知皇帝对她之情可有先帝对舒太妃的一分。
抬头见月又向西偏移几分，甄嬛提出告辞，“出来许久恐怕宫女已在寻找，先告辞了。”
走开两步，甄嬛便听身后的果郡王道:“前次唐突贵人，允礼特致歉。”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温宜生辰那日是母妃出宫之日。允礼一时放浪形骸不能自持，失仪了。”
甄嬛心里有模糊的丝丝温暖，回首微笑，“不知王爷说的是何时的事，嫔妾已经不记得了。”
果郡王闻言微微一愣，微笑在月色下渐渐欢畅，“允礼亦不记得了。”
碧色裙摆如浮云轻轻拂过蒙尘的玉阶。甄嬛踏着满地轻浅月华徐徐下台，却听到身后果郡王略带忧伤的吟叹隐约传来，不知叹的是她，还是在思念他的母妃。
甄嬛亦低低叹息，这炎夏竟那么快就要过去了呢，转眼秋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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