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男人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没开口反驳,只是木着脸接受黄蔓蔓的投喂。
进来送文件的助理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在心里悄悄腹诽着,感情这东西,真是一物降一物。
平静的生活没持续几天,在贺渊身上其他伤势逐渐康复,而双腿依旧毫无知觉时,他感到几分不对劲。
于是在一天中午黄蔓蔓去医院食堂买饭时,他冷着脸逼问助理。
贺渊神色冷冽,周身弥漫着低气压,锐利的视线如鹰隼般盯着助理。
“我的腿,是不是出问题了。”
助理的脸色顷刻间一片惨白,额头上直冒冷汗。
“老板……”
他不停在心里祈祷黄蔓蔓能快点回来。
然而这回却没被好运眷顾,最终他还是没抗住压力,全盘托出。
“老板,您的腿……”
黄蔓蔓拎着打包的饭菜回到病房时,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见了唉声叹气的助理。
她心里萌发不好的预感。
而助理在转过身看见黄蔓蔓后,却犹如看见了救星,整个人哭丧着脸,“老板知道了。”
黄蔓蔓心里咯噔一下,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助理继续道:“老板把我赶出来了,刚护士进去换药,也被赶出来了。”
黄蔓蔓缄默,然后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我知道了。”
“我进去看看。”
助理如释重负。
病房内,窗帘被拉上,牢牢遮挡住外面明亮的光线。
灯光也被熄灭,一片昏暗。
空调温度开的极低,黄蔓蔓一进来就搓了下胳膊,然后一脸担忧的看向病床的方向。
贺渊盖着被子,犹如失去呼吸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昏暗的环境让黄蔓蔓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颗心高高悬起。
“贺渊。”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病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黄蔓蔓放下打包盒,走到病床边。
距离拉近,她轻而易举的看清他此时的模样。
脸色惨白,眼眸通红的盯着天花板,周身死气沉沉,好像丧失掉所有的希望。
黄蔓蔓的心揪疼着,声音染上哭腔,“贺渊。”
满腔安慰的话,在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能体会到他的绝望,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与丧失双腿的痛苦和解。
安静的病房内,男人毫无回应,仿佛躺在那的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
而黄蔓蔓的抽泣声,使得病房内的氛围更加压抑。
半响,沙哑的男嗓突兀响起。
“出去。”
贺渊终于开口,黝黑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奔溃,但冷静的好像毫无波澜的模样更让人心疼。
“以后别来了。”他说。
他以后是个废物,他配不上她了。
“贺渊!”黄蔓蔓哭红了眼睛,十分生气,“凭什么你说不让我来就不来了!”
“之前我说好聚好散你不愿意,那现在我也不愿意。”
她见不得他嫌弃自己,擦干眼泪发狠道:“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你别想甩掉我!”
贺渊偏过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随你。”他语气冷漠的说。
从第二天开始,贺渊在治疗时变得十分消极,处处敷衍。
黄蔓蔓一开始还好声好气的劝,然后逐渐变得强硬,但最后凶悍到每天破口大骂。
“贺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是不是怂了?”
“贺渊,你再不配合医生,我立马去谈个男朋友,天天在你面前秀恩爱。”
“贺渊,你再偷偷把药倒掉,我就绝食,看我俩谁熬的过谁!”
……
贺渊依旧消极,但发现黄蔓蔓真的开始绝食不吃东西后,就任由她摆布。
治疗勉强进行下去。
转机很快出现,好友年余余的男朋友帮忙牵线搭桥,找了一位业内泰斗级的专家替贺渊复诊。
复诊见专家的这一天,黄蔓蔓把贺渊打扮的光鲜亮丽,替他刮胡须抹发胶,十分郑重。
贺渊看着镜子里自己容光焕发的模样,面无表情的问,“你不累吗?只不过又多失望一次而已。”
这段时间,他已经见过无数专家,失望过无数次。
就连他那对亲情寡淡的父母,在托关系搭人脉找来所谓的国外专家,然后又一回对他下出毫无治疗希望的诊断后,也放弃了他。
他们剥夺了他贺家继承人的身份,转而培养二胎。
他们在他出国留学的这三年,通过试管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真是可笑。
黄蔓蔓听着贺渊自暴自弃的话,气不过的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乌鸦嘴!”
她装出信心满满的模样,脸上挂着笑,“这回一定没问题!”
贺渊沉默,透过镜子看着她眼睑处遮不住的黑眼圈,终究没再说丧气话。
康复专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几十年来致力于研究中西医结合康复法,只不过近些年身体孱弱,被家人强制要求退休。
这回,是楚宥托了很多关系,才替贺渊要到一个复诊机会。
而老专家也不负众望,在替贺渊检查双腿后,脸色凝重却自信。
“有希望康复,但得吃苦头,小伙子,你坚持的住吗?”
被黑暗湮没的人,好不容易窥见一丝阳光,当然得拼命抓住。
贺渊压抑着激动,双手紧紧握住轮椅两边的扶手,力气大到指尖泛起白色。
“我可以。”掷地有声的回应。
轮椅后面,黄蔓蔓的泪水也模糊了眼眶。
她捂着嘴,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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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的日子,漫长而枯燥。
历经半年,从盛夏到寒冬,贺渊终于能脱离轮椅拄着拐杖走路,即使每走一步双腿疼到让他直冒冷汗,但他的脸上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他也褪去了这三年多覆在身上的冷漠外壳,重新变回大学时那个温和爱笑的青年。
黄蔓蔓也一样,每天和他斗嘴,乐此不疲。
“贺渊,你再超负荷走路,我就把你的拐杖丢掉!”
“贺渊,不许熬夜处理工作,不然我给房子断电!”
而贺渊总是好脾气的哄着她、宠着她。
又过了接近半年,贺渊也能丢掉拐杖了。
他的父母又找了过来,言真意切地让他回家。
贺渊却一把扯过缩在一旁当隐形人的黄蔓蔓,冷声轻讽,“我吃了她一年多的软饭,以后得用一辈子赔偿她。”
“贺家的一切,留给你们小儿子吧。”
贺父贺母灰头土脸地走了。
黄蔓蔓则有些跳脚,“谁要你赔一辈子了,我才不稀罕!”
贺渊瞬间变脸,笑的无赖又温柔,“嗯,那我赖你一辈子。”
他想他这辈子足够幸运,十六岁时喜欢的女生,在二十六岁时依旧陪在他身边。
“蔓蔓。”
“干嘛!”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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