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夜观星象,日查黄历,最终祈宁出嫁的婚日定在了十一月十九。
出嫁这日,华乾宫亮了一夜的灯烛。姜锦喜静,这日夜里宫人里里外外奔来忙去,难得喧杂。
天色未亮时祈宁便起了,她昨夜睡得早,本以为自己夜里会失眠,没想到竟意外睡得安稳。
宫女点燃寝殿的灯烛,伺候祈宁一层层套上婚服,佩戴华冠,为其梳妆。
这过程复杂又琐碎,祈宁耐心配合着,待一切准备妥当,天光已大亮了。
钦天监说今天是个暖日,但眼下天还阴沉着,透窗看出去,天上阴云密布,不见日光。
喜服厚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在身上,却不御寒,冷得冻人。
负责礼仪的女官算着时辰,满面喜庆地对祈宁道:“吉时已到了,殿下,请——”
祈宁颔首,侧目看了眼自己的宫女,宫女心领神会,偷偷塞给了女官几颗金珠。
女官乐不可支地收下,笑眯了眼,流利地道出好一长串喜庆的祝词。
祈宁回了女官一抹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房门。
大殿中,同样盛装的姜锦正等着她。姜锦望着款步行出的祈宁,面上并没什么表情。
她眉眼间一片淡漠,褪去了往日勾人的媚意,瞧不出不舍。明明是嫁女儿,姜锦面上却既不见悲、也不见喜,冷淡得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祈宁看了她一眼,到她面前站定,垂眸行了一礼:“母妃。”
姜锦看着举止端庄的祈宁,眯了眯眼,忽而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祈宁微愣,抬起眉眼看向她。
涂了红蔻丹的长指甲点着祈宁的唇瓣,那蔻丹比祈宁唇上的口脂还要艳上许多。
于女人而言,皇宫是天底下最难破的坚墙,进来了便难出去,出去了便难进来。
姜锦目不转睛地看着祈宁,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眼神深如潭湖,仿佛这是母女二人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
然而片刻后,姜锦道的却是:“这样漂亮的一张皮囊,便宜给了杨家,真是可惜了。”
她不像在对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说话,更像是在品鉴一件上好的货物。
声音不高不低,女官听得这话,心中稍惊,但没有出声。
而周围的宫人却习以为常,垂首静默不语。
祈宁亦将姜锦的话听得清楚,不过她只是回望着姜锦的目光,同样一言未发。
姜锦似觉得无趣,说罢,便松开了祈宁的下颌:“行了,去吧。”
祈宁深深看着她,退后半步,忽而屈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叩拜大礼,低缓的声音贴着地面响起:“祈宁今后不在母妃身边,望母妃保重玉体。”
姜锦垂眸看着祈宁伏地的身影,片刻后,瞥了一旁站着的宫女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公主起身。”
“是,娘娘。”宫女应下,快步上前,扶起祈宁。
宫女跪地轻轻拍去祈宁喜服上的灰尘,祈宁正欲出门,姜锦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留住她:“噢,对了。”
祈宁心中微动,回头看向她:“母妃?”
姜锦勾了勾唇,难得露了抹笑:“女儿要嫁人了,做娘亲的总是不放心。”
她说着,向一旁站着的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宫女招了下手,那宫女款步走近,向祈宁行礼道:“公主。”
姜锦道:“除了嫁妆,娘亲也给不了你别的东西,黎画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几年,脑子笨了点,但心却忠,你将她当作陪嫁丫鬟带去吧,有她在杨家照顾着你,本宫也放心。”
这话姜锦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塞给祈宁一个身边人去杨家做眼线,分明是料定祈宁不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闹得不好看。
祈宁深知自己母妃的为人,早料到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眼下听见这话,不仅不怒不恼,反而勾起抹笑,释怀般笑了笑:“多谢母妃好意。”
她说着,淡淡扫了黎画一眼,走出了宫殿。
天上层层阴云破开,泄下一道明亮暖热的日光。祈宁踏出宫门,站在日光里,回头看了一眼。
姜锦仍立在原地,未送一步。
日光照在屋檐,光影投落地面,檐沿化作一道斜长的线,割开了地面分明的光影,也分开了这对分别站在光影中的母女。
华丽的喜服裙摆拖拽在宫殿的阴影中,长长的裙尾延伸至姜锦身前,仿佛被姜锦踩在了脚下。
祈宁深深看了一眼她冷漠又华贵的母妃,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阳光下。
仪队渐渐消失在宫道上,姜锦身边的宫女看着仍站在原处未动的姜锦,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姜锦望着长天叹了口气,她抚了抚鬓发,还是端着那高贵不可欺的神色:“这天底下的女儿啊,都不可倚仗,除了叫做母亲的难过,还有什么用。”
她说着,看向宫女:“你说是不是?”
姜锦埋怨女儿,做奴才的却不能顺着话讲。宫女沉默片刻,小心回道:“公主心里,是有娘娘的。”
姜锦似觉得这话好笑,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30_130425/c3622613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