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芹让小女儿跟着自己,背起梁书弗走得飞快。
乡下的路不平整,梁书弗一颠一颠的。
她干脆趴在母亲瘦弱的肩膀上,闻着母亲身上特有的味道,将半边脸贴在肩窝处。
在看到跟在一旁,迈着小短腿跑着小步的小妹后,让母亲走慢一点。
“姐姐,没事,我在姥姥那吃了好吃的,毛豆子蒸鸡蛋,现在浑身都是劲。”
说罢,梁书瑶跑得更起劲了,嘴巴里还吧嗒吧嗒的说着话。
“大哥哥带我玩了弹珠,弹珠好好玩,姐姐,大哥哥说等你去了也带你玩。舅妈给我抓了好大一把炒蚕豆,可香了,等回去我分给你。”
梁书瑶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但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舅舅姥姥家太好了,不会被骂,还能吃饱饭,下次还要去。
“姥姥说想姐姐了,可是奶奶总是让姐姐干活,姐姐下次别干那么多了,下次和瑶瑶一起去看姥姥。”
梁书弗笑了起来,“嗯,今天奶奶身体也好了,姐姐下次不干那么多了。”
等她上了初中,下半年让小妹去上小学,到时候家里的活谁爱干谁干。
路上,孙秀芹问起事情原委。
“小弗,你奶奶是为了读书的事打你吗?”
这几天婆婆为了大妹读初中的事,闹了好几次。
小弗顶了几次嘴,不过那时候她和大勇都在,又有公公坐着,婆婆就没敢怎么样。
哪想到自己刚走,大妹就被打成这样。
“早知道妈妈就不去你姥家了。”
孙秀芹自责。
“姥姥受伤了,妈妈你去看是应该的。”
梁书弗的姥姥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矮矮墩墩十分和气,干起活来也利索。
前段时间地里割稻,姥姥跟着舅舅舅妈他们一起下地,起早贪黑比年轻人还吃苦,连续一周没休息好,回去路上头晕一头栽到在地上,磕到了头,石子划得脸上都是伤口。
“等过两天开学前,我也去看姥姥。”
想起总是满脸笑意,会用粗糙的手摸她头,冬天给她塞红薯吃,夏天给她掰甜杆的姥姥,梁书弗就一阵惭愧。
“你姥知道你乖,不怪你。要是她知道你上初中了,肯定很高心。”
说话间,三个人跑过了几条小河浜,到了大队办公室旁边的卫生室。
卫生室的赤脚医生给梁书弗腿上破皮处,上了点紫药水消毒,又开了点消肿的外药,一共花了三毛五分。
孙秀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展开后从里面数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梁书弗瞥到那里面的零碎牛皮票,唇角抿了下。
父母是家里的主力劳动,再加上她,家里的公分基本都是他们赚的。
可为家里忙了这么多年,她爸手里一分钱都没有,用钱的时候都要伸手向奶奶要。
而她奶就是个只进不出的,或者说殷贵男只对小儿子大方,他们大房想从她手里拿一个子,简直难于登天。
而母亲手里拿点钱,还是偷偷用自己的手艺换回来的。
姥姥之前在地主家当过丫鬟,学了一些绣花裁衣的手艺,母亲也跟着学了一点。
母亲的手艺好,绣起花来又快又好,不过现在的农家人一年到头也扯不上几尺布,不要说绣花了,就是做新衣服都少。
大人的衣服穿破了缝缝补补,小孩的衣服不是大人破衣服改的就是亲戚家孩子穿剩的。
偶尔有些家里条件好新嫁娘,扯个布做件新衣服,或去供销社买件衣服。
孙秀芹的好手艺整个河口村和孙家村都知道,就会有些人来找她帮忙修下腰身或剿下裤脚,有考究一些的还会要求绣一些飞鸟梅花之类的。
每件衣服加工一下收费在两毛到两块之间。
不过这种生意很少,且大部分人都只要收放下腰身和长度就可以了,一年到头也攒不到几块钱。
何况这两年虽然不提走资派,前些年的阴影还笼罩在大家心头,孙秀芹也不敢接太多,都是熟人或朋友介绍,对外也只称帮朋友。
想到才两岁多的瑶瑶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滚烫,殷贵男就是不肯拿钱出来给瑶瑶看病,梁书弗的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
也就是那时候起,母亲忍着害怕开始接私活,幸好这两年形势好转,很多人都在闲暇时用手艺换钱。
“妈妈,你再不去厂里,今天要扣公分了。”
梁书弗提醒。
孙秀芹抬头看了下时间,对着小女儿嘱咐,“瑶瑶,你陪姐姐回去,好好照顾姐姐,晚上妈妈回来做饭。”
“妈?”
梁书弗疑惑地眨眨眼。
“乖,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直到伤好都不要下地了。”
孙秀芹轻轻给女儿肿起的脸庞上药。
“奶奶那边——”
梁书弗有点担心,殷贵男今天刚刚吃了个亏,要是她再不下地干活,恐怕会搅得家里不安宁。
“不用管,她吵她的,你们就当没听到。若是有个什么,还有爸爸妈妈。”
像今天这样的事,孙秀芹绝对不会让它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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