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下人们在府中来回穿梭,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上祭月仪式的物什。
自从“梦醒”之后,薛洛便让兄妹二人教授自己武艺,只要有空,便在后院勤练。她刚将短剑入鞘,门房小厮就递了一封信来。
她打开信笺,是殷华晏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字迹。
他说有人给自己送了墨菊,想请薛洛到曲江池别院一赏。
“曲江池别院”,是二人约定的暗号之一,意味着事情有突破,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最近殷华晏主要做的,是挑动孟望轩和姜太傅与王家争斗,将王丛远从东宫的阵营中剔除。此事若是能成,便能极大削弱王家的依仗,离击垮王家便又进了一步。
薛洛没有迟疑,“备车,去曲江池。”
她如今还是永乐王妃的身份,若是与勋国公府走得太近,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她每次轻车简行,并着一身月白衣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敌人”察觉。
到了别院,殷华晏早已候在前院了。见薛洛进来,立刻扬起了笑容,“刚好到饭点了,不如先用饭?”
二人比之之前更是熟稔,薛洛没有拒绝,“好。”并将食盒递上前,“这是桂花果仁馅的胡饼,带给你尝尝。”
殷华晏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调侃道:“这是本就打算到我这儿用饭了?”
他的口吻实在极像宫中研学抓包到自己的语气,薛洛不由得生出对师长的局促不安来。须臾,她才笑道:“中秋佳节,哪能空着手拜访呢?否则,岂不是博士没把学生的礼仪教好?”
殷华晏哈哈大笑,为薛洛让出路来,“走,吃饭!”
除了自己昏迷那次,这是薛洛第二次来勋国公府的别院,也是她第一次进入别院的正厅。
正厅的牌匾下挂了一副巨型山水画,画的,是一人一舟穿梭在群山之间。
见薛洛盯着挂画,殷华晏打趣道:“怎么?看上我的画了?”
薛洛摇了摇头,柔和地笑了笑,“这画意看似洒脱,但也有些孤寂。应是我的境界还不够吧。”
殷华晏的喉咙紧了紧,片刻后,为薛洛盛了一碗羹,岔开了话题,“尝尝,与薛府的口味有何不同?”
薛洛垂眸,面前放着一碗羊肉羹。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王府的日子。
只要都在家,一向都是自己、李玄然、汀兰和掠羽一同用饭的,可四人的口味不尽相同。掠羽最是讨厌吃羹,每次看到肉羹,就会一直碎碎念,“这东西最是不管饱!还不如做火炙羊肉配汤饼呢!”
每当此刻,李玄然总会敲掠羽一个爆栗,“爱吃不吃,不吃出去!”然后安抚自己,“洛儿,别管他,这小子被惯坏了,越发无法无天。”
见她在发呆,殷华晏捏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可脸上还是挂着笑,“怎么?是不喜欢吗?”
薛洛回了神,摇了摇头,拿起汤勺,轻轻挖了一口放在嘴里。咀嚼了一番后,才笑道:“好吃。”
她的笑容只是礼貌,殷华晏是看得出来的。但他没有揭穿,又布了些菜放进空瓷碗里,“多吃些。”
因她心中藏着事,用饭时,话便也少了些。殷华晏见她一直心不在焉,便也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用完饭,又饮了些茶,殷华晏将她引到了花园,“饭后消食,正好带你去瞧瞧墨菊。”
花园中不止是墨菊,还摆放着其他的品种。橙红似火,粉如晚霞,澄黄如金,白如初雪,还有如葡萄般浓郁的紫菊。薛洛不由得赞叹出声,“当真是繁花似锦。”
殷华晏见她的神情比用饭时要灵动些,于是拉起她的手臂,站到了池塘边,“你猜,那几尾锦鲤今日会不会出现?”
薛洛也好奇起来,朝池塘探了探头。可观察了好一会儿,池水上毫无波澜,一派宁静。薛洛哑然失笑,“看来,这满园芬芳没有吸引到它们。”
话音刚落,水中一抹金色的光亮一跃而起,在薛洛的眼前打了个转,又“噗通”一声落进了池塘,溅得她满脸的水花。
殷华晏大惊失色,连忙把她转过来,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池水,“抱歉,这鱼太顽劣,我待会儿就差人把它弄走。”
薛洛反倒笑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贝齿,“世子不是信佛?还能杀生?”
殷华晏竟一下子看呆了,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喉咙,“凡事总有例外。”
二人又在花园中赏玩了一会儿,薛洛见时间不早,便问:“这次邀我来,是有何事相商吗?”
殷华晏怔了怔,回神后,一五一十道:“倒并非有事相商。只是想告诉你,如今因任用礼部官员之事,孟望轩与王慧墨在太极殿闹得不可开交,最终陛下听信了王慧墨之言,没有采纳孟望轩的主意。孟望轩将此事告知了姜太傅,姜太傅当时没说什么,可离开礼部,立刻就朝东宫去了。”
他接着补充,“礼部是太子的大本营,王家把手伸得这么长,即便是看似公正贤明的太子,恐怕也会心存芥蒂。”
薛洛沉吟了片刻,“那仅凭此举,就一定能让东宫与王家分裂吗?”
殷华晏摇了摇头,“不会。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会如过去一般亲密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还不信我的能力?接下来,我会让他们的矛盾越发不可收拾。”
殷华晏的本事,薛洛自然是信的。否则,他远离官场多年,怎能在决定入局之后,立刻就能从太学进入礼部任职?又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孟望轩的信任?
何况,在永宁公主谋害自己一案中,他还告知了自己,司天台也有勋国公府的旧部。
不过,这不是自己该挖掘的事情。所以薛洛只躬身致礼,感谢道:“世子大恩,我铭记在心。若他日有需要,我愿涌泉相报。”
殷华晏凝视着她沉静的眉眼,不知为何,一股炽热的欲念陡然从心中升起。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扶起薛洛,眼神中满是殷切,“若有一日大仇得报,你可愿……”
“殿下,外面有人硬闯!”
李玄然问薛洛和殷华晏有没有越轨,否则不治翌日上午,下人们在府中来回穿梭,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上祭月仪式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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