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薛洛与赵锦初结伴去了飞霜阁。去之前,薛洛犹豫再三,还是饮了一剂醒神汤。
飞霜阁虽称之为“阁”,但实际只是个依水而建的观景平台。平台面积宽阔,但视野却没那么好,可能就是为了营造这种隐于山水草木的意趣。
赵锦初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后,一直观察着四周的人,她看了一圈,低声对着薛洛道:“奇怪,自从那日魏郎君来上课,这十多日一直没见到祁恬思。”
薛洛有些费解,“你关心她做什么?”
“她不出现,总觉得她在哪儿偷偷憋着坏呢。她虽然没有王越玥那么狠毒,可搬弄是非的本事还是有的。”
薛洛思索了一下,“咱们今日就在这儿观歌舞,哪儿都不去,结束了就立刻回梧桐苑,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到了时间,永宁公主出现了。她简单地说了两句致辞,便挥手让伶人和舞姬们上台表演了。
伶人的歌喉婉转美妙,与舞姬轻灵优美的身姿相得益彰。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可薛洛根本无心观看,一直在想心事。
进宫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乱,根本来不及理清头绪。那些暗藏的危机,至今还不知该如何防御或化解。还有梦中那双恶毒的眼睛,依旧是一个谜团。
她想到此处,眼神穿梭过舞姬的羽衣和披帛,锁定了王越玥。
王越玥也在看她,可王越玥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蔑视。
她的这双眼睛,和梦中的不一样。
正想着,永宁公主发话了,笑容端方,“每到三月三曲水流觞,我都无缘与大家一同共饮。今日的最后,就委屈各位,陪我错赏一场二月三流觞宴。”
不一会儿,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北边流淌而来,像一大团一大团跳动的火焰精灵。待精灵来到了众人面前,众人才发觉,这精灵坐着精致的花型小船,小船中有一盏小小的酒杯。
众人无不惊叹于永宁公主的巧思,纷纷拿起小酒杯,细细品尝了起来。
薛洛正准备拿起酒杯,却被赵锦初拦住了。赵锦初附耳道:“阿洛,长兴或许没这个习俗,可在江南的乡下,水灯是给逝者放的,你别碰。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薛洛便听话地缩回了手。
星星点点的火光延绵不绝,将飞霜阁映照地明亮而祥和。众人一边品酒聊天,一边欣赏着美景,气氛难得温馨融洽。
就当薛洛以为今晚的歌舞宴会能风平浪静地结束时,突然有人惊叫出声,指着远处朦朦胧胧的黑影,声音惊恐地颤抖着,“那,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朝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朦朦胧胧的影子随着火焰精灵一同浮了过来。
坐在最北侧的女娘们,最先看清了那团影子。她们吓得把手上的茶盏一扔,歇斯底里地狂叫着,疯狂地朝飞霜阁外跑去,把礼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那团影子一直随着水波轻轻地浮动,薛洛目不转睛地看着,蓦地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那是一具女尸,一双绣靴只剩下一只了,袄裙倒是很完整,随着尸体的漂浮在左右摇曳。尸体的四肢无力地伸展开来,像断了关节的机关玩偶一样诡异。
那具女尸离薛洛越来越近,她这才看清,居然是祁恬思!
在明亮的火光下,祁恬思的面目肿胀不堪,透着渗人的惨白色。青紫的色泽从嘴唇向四周蔓延,长发如水藻一般在水面上散开,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女娘当中也不乏又胆子大的,立刻朝着永宁公主喊道:“殿下,速调千牛卫过来!”
永宁公主看起来也有些慌乱和惊恐,听到有人提醒后,拿出手牌,速让宫婢们去请千牛卫了。而后,又让小太监们把尸体拖了上来,放在了水边的平地上。
薛洛心里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王越玥。果然,王越玥挑衅地看了自己一眼,笑容中透露出一种扭曲的欢愉。
她紧紧地抓住了赵锦初的手,声音低哑,“锦初,恐怕大事不好了。待会儿若是出事,你便一问三不知。”
“你想甩了我,没门,”赵锦初也压低了声音,“我陪你,你别怕。”
不一会儿,千牛卫就过来了,还带来行色匆匆的刑部尚书冯琛。
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组为三司,负责查办、审理宫内外的重大案件,也是与李玄然最为密切的机构。三个部门虽统称三司,但各自负责的领域不尽相同,御史台主监督和监察,大理寺主侦查和初判,刑部主司法和复审。
三司各有各的办公地方,为了应对夜间急情,三司轮流值勤。
今夜值勤的,正是刑部尚书冯琛。
冯琛朝着三位公主行了一礼,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便走到了尸体旁边。作为刑部尚书,他对律法和刑狱十分精通,可却对侦查不甚了解,对验尸更是一无所知。他沉吟了很久,向千牛卫招手。
薛洛望去,千牛卫中没有薛沁的身影,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名千牛卫上前,按照冯琛的吩咐,查验祁恬思的周身。他从正面翻找了一遍,又将尸体翻了个面,在背面继续查点。
祁恬思既是官眷,又是女子,千牛卫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开衣物查看尸体的异常。可饶是如此,薛洛瞧着祁恬思的尸体如同一块生肉被人翻来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名千牛卫查验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可就在他起身汇报时,突然眸光一闪,又重新蹲下了。
他拿起了祁恬思紧攥成拳的手,甩了甩,祁恬思的手中就顺势滑落了一件物什。他捡起那物什,递到了冯尚书的面前。
冯尚书拎起那物什,靠得近的女娘中,不知谁惊呼了一句,“那不是殷世子给薛姑娘的玉兰花耳坠?”
薛洛立刻看了过去,那枚小小的耳坠,在烛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她心头一紧,飞快地想着该怎么反应。
过了一小会,听见王越玥义愤填膺道:“薛姑娘,祁姑娘她纵然对你无礼,可你也不能如此残忍地要了她的性命!”
杨洁筠本来很害怕,但听到王越玥的话,登时站了出来,气愤地指责道:“你胡说!薛姊姊绝不会杀人的!她对人很真诚,你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才是坏人,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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