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月色朦胧的光,眼前的这一幕竟有些和两人大婚那日他高坐马上来迎她时的场景有了重叠。
那一日,他满身被锦红包裹,也是这样听到动静掀眼朝她看来,神色漫不经心。
不同的是,他这次看到宁云蓁走路时一深一浅的模样,罕见地皱了眉,快步朝这里走过来。
走到近前后卫迟上下打量她,见她白日里极为明艳娇俏的小脸在月色下如同被蒙了层雾气,便试探地将她的手拢到了自己手里,果然有些微凉意。
“脚怎么了?”卫迟替她搓着手,低下头,声音里既有担忧也有无奈。
他才离了她不到一日,怎么她就又受伤了?
宁云蓁方才面对宁昭时汹汹的气势突然短了半截,感受着他温热的大掌,心虚地看他道:“崴着了,没什么大碍的。”
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又要如刚重生那会在屋中养个几日了。
卫迟抿了抿唇,正正地瞧着她,半晌转过身去,对她轻声道:“上来,我背你上马车。”
他刚才朝他快步走了一段路,马车还停在城门外头,她这样慢悠悠走不知要走到几时了。
宁云蓁看着眼前宽厚的背和他弯下去的腰,眨了眨眼,心头暖意如潮水涌来,也没再扭捏,勾住了他的颈项微微一跳就攀上了他的背。
身后拾秋和袭月一边低低笑着,被宁云蓁发现后就仰头看天上月色。
长空如墨,月色依旧清凌凌的,柔和似絮。
她偏头看他的侧脸,见他抿着唇将下颌绷的紧紧的,不知是否是生她气了的缘故,便以指戳了戳他肩头,小声问道:“你怎么来接我了?”
卫迟稳稳地托着她,似乎根本没费多少力气,闻言答道:“之前同你说过近几日出门要小心,尤其是夜里,我不放心便过来了。”
宁云蓁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抿着唇低低笑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可还是喜欢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今日进宫是有缘由的,况且母后感染了风寒,今日若不来,我真是怕她被那群宫人拖的烧糊涂了。”
宁云蓁吸了吸鼻子,伏在他身上将头埋的更低了点,半张脸贴在他肩头,声音也弱了几分,如同嘟囔似的。
卫迟脚步一顿,神色缓和下来,低低问她:“发生了何事?”
宁云蓁便将今日的事细细道来,只是省略了东宫的那一段。
卫家也在查崔冶,她找宁玠相助的事还是暂时瞒着比较好。
卫迟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他们的确过了,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你若还是放心不下,下回休沐时我再陪你进宫瞧瞧。”
母后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拐了个弯,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恐怕还得花些时间去适应。
宁云蓁笑了,眉眼弯弯,连声应好。
出了城门口,卫迟背着她将她放上了马车,自己也挑开帘子跨了进去。
宁云蓁眉头一蹙,悬空时还不觉得,这一坐下来脚踝处细细密密的疼痛便又缠绕了上来,实在煎熬。
卫迟轻叹口气,撩开袍子半跪在她身前,二话不说就抬起她的一条腿脱去了靴子。
宁云蓁红着脸,一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软褥,低叫出声:“卫迟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迟轻笑,这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样的语气直接叫了名字。
他捏着她的腿,把她的裙裾朝上头拉了一些,平静地道:“你这里崴了,需要先正回来,否则只会更加疼痛难忍。”
宁云蓁不是第一次扭了脚,自然也慢慢反应了过来,暗恼自己方才的反应,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去。
马车里用具齐全,卫迟压着笑意,拿过一旁金线绣仙鹤纹的大迎枕给她靠在后头,又开始脱她的罗袜。
小几上的纱灯烛火微微,宁云蓁朝一侧侧着头,露出故作沉静的侧脸和纤长的脖颈,只轻颤的羽睫很好地出卖了她。
这车里空间狭小,卫迟眼眸微闪,宁云蓁在那头催促他:“你要动就快点!”
卫迟不再耽搁,垂下眼睫握着她那处早已高高肿起的脚踝,干净利落地给她将错位的地方复了位。
饶是宁云蓁紧咬住了红唇,仍是被这一下给痛的溢出了闷哼。
等她好转些的时候,就见卫迟在细细地替她揉搓起了脚踝,当即脸又热了几分。
他掌心温热,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几分她的疼痛。
从她这个角度朝下看去,能看得他清隽的眉眼低垂,墨发微微倾泻下来,手中的动作也十分轻柔,仿若在呵护什么珍宝。
宁云蓁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却也不好意思一直将脚这样放在他手里,便低低同他商量:“我觉得好许多了,你先帮我穿上吧。”
她话音刚落,身下的马车忽地一个颠簸,如置身海浪之上一般朝着卫迟那处倾斜了起来。
卫迟变了脸色,极快地稳住自己后便要去抱她,谁知不等他张开双臂宁云蓁已经依着惯性朝他扑了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
马车平稳下来的时候,宁云蓁正半趴在卫迟身上,而他的后脑已经抵住了马车的车壁,宁云蓁依稀记得方才听得耳边咚的一声,便知他应是撞得不轻。
这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二人的双唇此刻正紧紧地贴合在一处。
宁云蓁睁大了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卫迟似乎也怔住了,连此刻环着她的手臂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公主,驸马,你们没事吧!夜间路太黑,我一时没留意方才那处有个坑洼,实在是对不住!”
青帷车帘外头响起马车夫含着歉疚的声音,这声音恍若迎面的冷风,叫二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宁云蓁撑着身侧直起了身,红着脸对外头道:“没事,你后头注意看就行了!”
说完这句,她便坐回了原位整理自己的衣裙和微乱的发髻,顺便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瞧见了他微红的耳根。
卫迟这人原本面容清冷,眼神也淡得很,没想到唇瓣却温热柔软至极。
看到自己的罗袜还半解半挂的,宁云蓁眉头一蹙,弯起腿就要将它穿上,冷不丁扯到了脚踝那处伤口,当即又痛的轻哼了一声。
卫迟终于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我来吧。”
他动作轻柔,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穿了几次才将她的靴子给勉强穿上。
宁云蓁记起他方才磕到了头,忙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后脑,果然摸到了一处突起,仿照他之前的动作轻轻地揉了揉。
“我无事,应当快到了,回去后你这脚还得再上一遍药。”
卫迟低声同她说话,给她穿好鞋袜后又理了理她的衣裙下摆才又直起身坐回原位。
像一个忠诚的护卫,宁云蓁托着下巴想道,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时间马车里十分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也好在很快就到了地方。
卫迟率先跳下马车,宁云蓁也挑开帘子挪着步子站了出来,果然又见他弯着腰站在马车一侧准备背她。
她覆身上去,明艳的小脸满是恣意的笑。
二人跨进了将军府,此时已经是戌时末了,宁云蓁攀在卫迟后头从容地勾着他的脖子,有几个值夜的小丫鬟见了,俱是瞧了一眼后又害羞的低下了头。
公主和驸马感情真好啊,她们心里头想着,望着那背影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一路穿过抄手游廊,二人回到了归雁阁,卫迟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仔细地给她上了药,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自顾自沐浴去了。
宁云蓁静坐在床榻上,抚上了自己的唇瓣,低低笑了笑。
他应当是害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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