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亭整个人都立在阴影里,声音幽幽凉凉的:
“终于回来了,本王的,王妃。”
最后王妃二字,咬字极重。
陆温这下,是真真要吐血了。
宋兰亭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要借谢行湛的势,刚三分真七分假的,给人表了心意才出现。
他但凡早些出现在她面前,言之长辈早定婚约。
哪怕谢行湛再是权倾朝野,再是绝代风华,也迷不了她去。
明显,还是三殿下这棵有陛下撑腰的苍天大树,更为枝繁叶茂,更能替她遮风挡雨些。
她何必舍近求远,将自己卖给仇人。
她心下一番思定,缓缓抬起头,眼角迅速盈起剔透的泪珠,对上宋兰亭那张阴沉的几乎要拧出水来的面庞,朱唇轻启,声音微颤。
“殿下!狸儿……狸儿,狸儿终于盼到您了。”
谢行湛面色如常,只是垂眸凝视着陆温的影子,久久不曾说话。
即便自己洗去了她的记忆,她仍旧是个趋利避害的女人,他化作春风卫,亲自护送陆衍,她有利可图,自然多以亲近。
而今殿下来了,他便,不再是她心中首要。
她与他,向来只是利益之交,只有各取所需。
或许是因她眼角的绯红太惹人怜爱,又或许是她衣衫溅满了贼寇之血,又一片淋漓,像是沾染了林间雨珠。
分明狼狈至极,却如雨落绯昙,昳丽又摄人心魄,叫他挪不开眼。
宋兰亭的心,蓦然软了下去。
是他的错,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将人送到了谢行湛身边。
他悔过数次,如果早知,她是这般容易,就勾得他心潮翻涌,溃不成军。
他一定,会将她锁起来,不允许她看别的男人一眼。
他终究是情难自禁,揽她入怀,轻声哄着她:
“狸儿是不是受了委屈,告诉夫君,夫君替你做主。”
陆温委屈巴巴的:“狸儿,狸儿就是想见阿兄,然后见不到,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还……”
宋兰亭摸了摸她的头:“还怎么啦。”
陆温在宋兰亭怀中蹭了又蹭,哭哭啼啼,娇娇柔柔的,简直成了个泪人儿:
“还不能沐浴!”
宋兰亭唇角轻勾,笑眯眯的,捏了捏陆温雪腻的鼻尖:
“狸儿想沐浴,这有何难,随夫君一同去住新宅。”
陆温抹着眼泪,莹白的鼻尖通红,很是楚楚动人:
“不行,狸儿要和阿兄在一处,阿兄在哪,狸儿就在哪儿。”
宋兰亭道:“这有何难,把那傻……”
他一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把我舅兄,一道接来便是。”
谢行湛良久未语,听闻此言,淡淡出声:“殿下,陛下令臣看守归远侯,寸步不离。”
宋兰亭冷笑一声:“谢昭雪,我们夫妻多日未见,在此互诉衷肠,你在此作何?”
谢行湛无波无澜,淡声道:“陛下有令,责令春风卫护送昭和郡主入北弥和亲,臣不敢擅离昭和郡主。”
宋兰亭面色阴郁万分:“谢昭雪,本王还未治你不敬之罪,你倒威胁起本王来了。”
“殿下息怒,待郡主入掖庭,臣,任凭殿下处置。”
宋兰亭怒火中烧,放开陆温,一掌劈向谢行湛面门。
陆温一个头两个大,绕过二人,出了门后,果断将门关上。
门扉后,传出环佩叮当,衣袖凌风的声音,应是已经打起来了。
陆温静悄悄在心中肯定了一下谢行湛。
毕竟,敢与三殿下交手的朝臣,是少数。
关系匪浅呐。
驿站客房有限,她的房间被占,一出了门,只得寻一一棵海棠花树,暂且休息。
她仰躺在树干上,心神略略放松了些,这一放松,铺天盖地的困意,忽然就翻涌了起来。
她上下左右都看了看,除却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树丛灌木,四下寂静。
她困意沉沉,就那么睡了过去,几朵飘飘柔柔的海棠花儿,顺着夏日和煦的风儿,落到她的鼻尖,酥酥痒痒的。
谢行湛说的对,她真正的夫君,远在北弥王庭。
他们争来争去,打来打去,有什么用?
不知过了多久,灌木树丛里,忽然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怎么办,玉儿还在刘府,得想法子将玉儿也接出来。”
“可光咱们两个,能有什么用……”
“咱们没办法,可秦将军,陆将军,瞧着都是好说话的,若咱们能说动两位将军。”
“可……那位陆将军,神出鬼没的,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秦将军倒是个讲礼数的,就是太讲礼数了,从不跟我说话。”
而后两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了些,转而是女人轻微的低吟,沉重的呼吸。
这一下,陆温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她支起耳朵,揉了揉眼睛,往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瞧去。
那位柳儿,那位莺儿,互相拥抱着,轻抚对方的脸庞,含住对方的柔软唇瓣,疯狂又眷恋的缠绵着。
陆温:“……”
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她还以为,她们接下来会商讨,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她和秦无疏,诱得他二人,将府中唯一的姐妹救出来。
陆温折下一截花枝,轻轻一抛,那花枝啪嗒一声,将那低矮的灌木丛,砸得潇潇作响。
两个女孩倏然一惊,四下环视一圈,声音发着颤:
“谁。”
“喵。”
陆温喵了一声,只希望她们快走,刚过之时,她们走了,自己还能再睡一觉。
两个女孩儿很识趣的手拉着手离去了,岂料她刚闭了眼,还没多久。
又有几人行至树下,捧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小声嘀咕道:
“咱们卫长这几日是怎么了,门也不出,饭也不吃,谁跟他说话,跟要吃了人家似的。”
“好像是在跟什么人置气呢。”
“跟谁置气?”
“秦将军吧?”
“可能是跟春风卫新来的那小子,那小子几日不见人了,肯定是被卫长骂了,躲起来了。”
她日夜疾驰,未曾休息,此刻只想安安稳稳的睡她一夜,客房回不去便罢了,如今便寻颗树休息,也这般的难。
她指尖一弹,那烛火应风而熄,所有人归于黑暗。
那几人背后一凉,又听一道低沉清幽的声音,倏然响起。
“是谁,扰我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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