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吓了一大跳,立时跪在地上,一边抹着泪一边告饶:
“这写册子的人是个怪人,次次都是蒙了面来的,将册子丢下就跑了,连书费也不愿拿,草民……草民实是不知啊……”
谢行湛走过来,接过册子也翻了翻,安抚道:
“排名第一是明安公主,淮安郡主的母亲,虽过而立之年,风华绝代更甚其青稚时,当得起当世第一。”
徐颜昭此时接过话头,疑惑道:“排行第二的这位美人,我却从未听过她的名头,谢大人可知是谁?”
谢行湛明眸微动,淡淡一笑:“既没听过她的名号,想来不值一提。”
宋兰亭嗤之以鼻:“我看这册子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我家狸儿连个名次都没有,野榜无疑。”
陆温扯住他的衣袖,眉目含笑,柔柔道:“殿下,既是民间排的册子,想来是有许多版本的,狸儿只要在殿下排行第一,就心满意足了。”
宋兰亭连忙将人搂进了怀里,心疼道:“你家殿下我阅美无数,狸儿等着,这天下美人排行榜,明儿个,狸儿准是第一。”
陆温咂舌:“殿下打算亲自写?”
宋兰亭点了点头:“正是。”
陆温红着脸,将头垂的更低:“多谢殿下垂爱。”
徐颜昭见他二人两心相许,恩爱非常,眸底黯淡,只觉胸间酸涩苦楚齐齐涌了出来。
她暗自垂目,又在书架上寻了寻,好叫自己的目光别再停留在那处,徒增忧烦。
而她果然惊喜开口,从灰扑扑的架子里抽出一卷小小的册子:“既有美人榜,想来潘郎榜也是少不得的。”
众人果然齐齐望向徐颜昭处。
徐颜昭笑容满目,打开册子,念道:“玉树临风排行第一位:陆云涿。”
“玉树临风排行榜第二位:谢行湛。”
“玉树临风排行榜第三位:宋溪舟。”
“玉树临风排行榜第四位:楚长赢。”
“……”
“玉树临风排行榜第十位:景沅。”
“……”
徐颜昭看着宋兰亭的面色愈发难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问:“殿……殿下……还……还念吗……”
宋兰亭咬牙切齿:“把册子给我。”
宋兰亭几乎是一字一句、看了又看,仔仔细细的将册子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阴沉着脸,亲自到书架上寻了寻,口中喃喃:
“公子榜、俊杰榜、富豪榜、音律榜、画师榜……”
陆温好奇的从地上捡起册子,来来回回的翻了翻,就想看看自己先前那眼瞎看上的姚夙,究竟在世人眼里排行老几。
而她翻来覆去的仔细验看,也没寻见姚夙的名字。
“找谁?”
谢行湛问他。
“哦,看看姚大人在第几个。”
谢行湛指着一行字:“在这。”
陆温定睛去看,那字细如蚂蚁,团团密密的挤在一起,不认真看只会粗略以为是一团墨迹染了去。
“本排行榜只记录百名以内,百名以外暂不入眼,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
陆温扑哧一声,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而宋兰亭寻寻觅觅了许久也未看见自己的名字,终于忍不住双眉紧蹙,怒然发狂:
“我在哪?我究竟在哪?怎么榜榜都有谢昭雪,榜榜没本王?”
“野榜!全是野榜!”
他恨恨的一把撕碎了那些个册子,纸片哗哗落地:
“来人,给我把这书局烧了。”
闻听此言,藏在暗处的侍卫纷纷涌了出来,朝那店家走去。
那店家两眼一黑,果真知晓这阎王脾气阴晴不定,一言不合便要小命难保,吓得又连忙跪伏倒地,磕着头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恨得咬牙切齿:“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本王在哪个榜单里?”
那店家的颤颤发抖,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最终还是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道:
“殿下……可能……或许是在……风……风流榜上……”
宋兰亭眼睛一亮:“风流榜?”
他连忙又翻了起来,果真从角落掏出一本厚厚落灰的小册。
“风流排行榜第一:宋兰亭。”
“风流排行榜第二:宋兰亭。”
“风流排行榜第三:宋兰亭。”
宋兰亭越看越不对劲,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个意思?”
陆温偏头一看,忍住嘴角笑意,格外认真的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唯殿下一人矣,可见编纂此书者,对殿下的钦佩之心。”
他摸了摸下巴,点头:“狸儿言之有理。”
“那店家?”
宋兰亭大手一挥:“放了。”
那店家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早已额头上冷汗沉沉,听得他放了话,连连叩首谢恩。
宋兰亭略一思忖,又郑重道:“明天,本王要看到这里所有的册子,本王的名字都在第一。”
店家哪敢不应,连忙恭恭敬敬的应了。
陆温松了口气,盈盈笑语:“殿下,回府吧,狸儿饿了。”
宋兰亭亦是兴致阑珊,二人正欲退出,谢行湛却伸手一揽,面色淡淡:“回哪个府?”
陆温垂眸。
她前几日,已被三殿下赐予谢行湛为侍为婢。
夜宴司,还是三殿下。
她只能选其一,抛其一。
若选了夜宴司,父冤可陈,旧案可覆……可若选了夜宴司,亦是告诉三殿下,她罔顾恩义,要与他为敌。
脱籍复生之恩,使她不必佝偻着脊背,满身污臭、蝇营狗苟的过完这一生。
更何况,三殿下能脱她的籍,自然也能大手一挥,再将她投进去,她一日没有脱了娼妓这身皮,就一日真正放松不得。
更何况,入夜宴司,不也是出卖皮肉?
入百花卫,仅靠姿色,欲擒故纵,拉拢权贵,与娼妓又有何异?
她当前之首要,是自救,是逃出这一滩污秽。
只有救了自己,才能救陆家,她一向分得清轻重,辩得清缓急。
她咬了咬唇,正欲开口。
宋兰亭将陆温搂得更紧,柔顺的乌发满是她清冽冷香的气息,他勾唇,漫不经心的打断:
“谢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他的神容辨不出悲喜:“殿下,臣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他怒道:“谢昭雪!”
他平静的拱了拱手,又道:“是殿下将人赐给臣的,如今要收回去么?”
宋兰亭脸色变了一变,随即一声冷嗤:“是又如何?祭塔一案,我择日再挑个美貌的婢子送过去,陆云栖,本王舍不得了。”
“殿下为何不问问陆姑娘的意思?”
宋兰亭皱眉:“狸儿,你待如何?”
陆温望向宋兰亭,神色沉稳坚定,声色温柔和婉:“蒙殿下不弃,狸儿心中……也早已认定了殿下……”
见谢行湛不言,宋兰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谢大人,不过是个貌美的妾,我明日多送你两个,不,多送你十个,如何?”
“殿下,我只要她。”
陆温一怔,猛地抬起头。
谢行湛眉目淡淡,眸中却含了一丝幽离情意。
她怔了片刻,直到宋兰亭出声:“哦,谢大人拿什么来换?”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从来都只是他们弈棋时的棋子,长睫微垂,涩然一笑,并未言语。
“殿下要什么。”
宋兰亭顿了顿,审视的目光在陆温的面容上打量了许久,半晌才道:
“轻易就给了你,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呐。”
谢行湛清冽的嗓音再次响起:“殿下已有了锦衣卫,还要东厂么?”
宋兰亭的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个提督,一个秉笔,不如你我一人挑一个?”
他的声音如碎玉相击般清冽悦耳:“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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