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展开画像,“尚宫局去了几个宫女去伺候皇后?”
“总共去了四个大宫女,两个太监,一个掌事姑姑去伺候娘娘。”张成回道,“余下的人尚宫还在调教,等到娘娘回宫再去坤宁宫伺候。”
“四个宫女也太少了。”朱翊钧皱眉说,画像他粗粗看了一眼,并无什么出奇,就叫人卷起,“再去几个,免得得了不入流的小丫头两个也来跟朕炫耀。”
“喜桃是在储秀宫就跟着娘娘的,此番也跟着一起出宫了,尚宫原想着也许娘娘会想带几个自小用惯的丫头进宫,加上姑姑也有八个人伺候,就疏忽了。小的马上去跟崔尚宫说,让尚宫再挑两个宫女送过去。”张成说。
“娘娘送这两个的画像应该不是跟陛下炫耀,据小的所知,这两个是武清侯夫人送给娘娘的。”张成说。
“武清侯夫人?”朱翊钧不解,随后又恍然摇头,“这个母后不会答应吧。”
“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武清侯夫人送过去,娘娘也就收下来了,现在正跟着掌事姑姑学宫中规矩。”张成说。
“朕问问她是什么意思?”朱翊钧提笔写道。“你还是让尚宫局挑两个宫女过去,你一并送过去。”
张成带来陛下的疑问,还带来两个宫女,王容与把他的信放一边,“又送人来,我这小院都要住不下了。这样,梅姑姑,你在咱们现在的宫女中挑两个跟着张內侍回宫。我这现在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
梅冬闻言心里犯难,一下子分辨不出娘娘是为难她还是考验她,她定定神,略一思索后,“那便让杏儿和蕙兰回宫去吧。”
“就按梅姑姑说的去做。”王容与道,“让她们两个去收拾一下东西,张內侍先等一会。”这才打开陛下的信,无病给她端来纸笔,王容与看完就提笔写回信,无忧端来匣子,把信放进匣子里,又把匣子送回原地。
喜桃比不过无病无忧对王容与的熟悉,等到无病无忧来伺候时,她都退后一步,冬至和她说过,“我们这后来的就算了,娘娘不会一开始就信任我们,你可是在储秀宫就伺候娘娘的,这会儿怎么还对两个家生丫头退避三舍的,咱们宫女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一切都是为了娘娘能用的舒服,咱们的面子算几个意思。”喜桃并不在意这些,她天资愚钝,如果不是碰到娘娘,便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伺候娘娘的一天。她要学习的还很多,要是有人能伺候娘娘舒服,那也是她技不如人,难道还要去嫉妒别人。
王容与写了几行字,却又揉碎纸扔掉,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的写信来往解惑,有些无聊,再说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她若写明了送画像给陛下的意思是‘看,这是你外祖母给你准备的小妾,你满意吗?’指不定陛下会怎么做,万一让她把丫头都送回去,两下都尴尬,她最尴尬。
于是思索了片刻说,“我这有一幅陆博,新作的,张內侍带回宫给陛下把玩。”
“陛下已经过了玩陆博棋的年纪,送给潞王殿下倒是相当。”张內侍笑说。
“那便让陛下叫来潞王殿下一起玩,我这个陆博可是和市面上的不一样,好玩着呢。”王容与说,“我先把玩的规矩写下来。”
张成去一趟皇后娘家,送去两个宫女又接回两个宫女,还有一套象牙制棋玉石做盘的陆博,农民,商人,读书人,三个角色,掷骰子走步,每一个坑都有意义,既有可能升官发财也有可能破财消灾,途中掷到监狱,还要停玩一圈。监狱还挺多的,农民没交税或者邻里纠纷,商人欺行霸市哄抢物价,读书人成了官员就是贪污受贿。游戏的最后自然是谁最先到达终点成了一品大员为胜。
朱翊钧着人叫来潞王,瑞安公主,潞王被太后拘着看书,正是少年心性,听闻皇兄找,颠颠的就过来了,请安过后听皇兄说还要等瑞安来,不由撅起嘴,“瑞安正是不讲道理的年龄,皇兄叫她来干什么?”
“你当年不讲道理的年龄,皇兄也没落下你啊。”朱翊钧笑说,“皇后送过来一个小玩意给朕消遣,说让你陪着朕玩,但是这个要三个人玩,所以朕就把瑞安也叫过来了。”
瑞安作为李太后存世的最小女儿,如今母亲是太后,亲兄长是皇帝,是可以在宫里横着走的金贵公主,李太后管皇帝十分严厉,管潞王已经十分放松,等到瑞安,那就是十分放纵了,好在瑞安虽有些刁蛮,但不至于任性,四书五经女书内则都学着,蛮横不到哪去。
“皇帝哥哥。”瑞安进来行礼后就扑到朱翊钧身上,瑞安虚岁九岁,还是小女孩身量,金丝珍珠抓着包包头,大红袄裙,胸前挂着长命锁,粉扑扑的小脸儿,从小就很黏朱翊钧。
朱翊钧掂量着她,“瑞安最近又重了?”
“皇帝哥哥,奶娘说我正在长个儿呢,不是胖了。”瑞安撅着嘴不服。
朱翊钧想到王容与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不由温柔笑道,“是呢,有人十四五岁还在长个,咱们瑞安可不是要长个儿吗。”
天家兄妹三人聚在一起共享亲情,往常不过问几句话就各自散去的场面,如今因为一盘陆博,围坐在一起玩的津津有味。
瑞安拿着商人的棋子,却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掷个筛子就要深陷囵圄,停玩一圈,如此反复,撅着的小嘴都能挂上油瓶了。“这商人也太难了。”
“商人难,就对了。”朱翊钧说,“商人投机取巧,钱来的轻易,人有钱就膨胀就奢侈就会带坏社会风气,国家要长治久安就要重农轻商。”
“可是商人也是天朝子民,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也是一样的交税为国家贡献啊,干什么要两样对待。”瑞安不服气。
朱翊钧有些被问住,他有一肚子的策论可以说重农轻商的重要性,但是他要和自己妹妹这样说吗,她又听得懂几分?
“哎呦,你就是手气不好,不信,我跟你换,你拿农民棋,国家以农为本,保管你也是三步两步就进了监狱,这不是人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潞王闲闲的说。
瑞安不信,就跟潞王换了棋,潞王好不容易从农民走到大地主的地方,瑞安不过玩了三轮,地主破产,农民受不了落差天天借酒消愁追忆往昔,然后酒后和人械斗,进了监狱。
“我不玩了。”瑞安报手说,“我是公主,怎么能运气这么差呢?”
“你都是公主呢,怎么会运气差呢?”朱翊钧笑道,“就是差,有皇兄在,咱们不靠运气吃饭。”
“陛下,张居正大人要跟陛下汇报一条鞭法的进程。”冯保进来请示。
“请张首辅去书房等朕,朕就过去。”朱翊钧说。
朱翊钧有政事,潞王和瑞安公主就要退下,潞王行礼前说,“皇兄,臣弟观这陆博棋的说明书字体流畅优美,臣弟最近正在苦练书法,皇兄可否将这说明书借与臣弟临摹?”
朱翊钧笑着点他,“明明是舍不得陆博,还说要借陆博说明书去念字,耍的一手好花枪。”
“臣弟的心思自然瞒不过皇兄。”潞王憨憨笑道。
“行吧,借你去玩两天,顺便让内造局依样子给你做一个,原版的你到时候还得给朕还回来。”朱翊钧说。
“谢皇兄。”潞王喜形于色。
说话间张成就麻利的把棋子棋盘都收好了,还有专门的箱子装了,潞王要来直接抱在怀里,朱翊钧不免嘱咐,“好好爱惜着。”
“臣弟会的。”潞王说。
出了乾清宫,瑞安紧跟上潞王,“也借我玩一天。”
“你不是不玩吗?”潞王说。
“我想了想,我是公主,运气怎么能那么差呢?公主运气自然是不差,但是如果跟公主玩的一个是陛下一个是亲王,那不就铁定是公主运气最差。”瑞安说,“你回去也是跟伴读侍卫太监玩,我也拿回去跟宫女玩玩,我就不信我运气真那么差呢?”
“等着吧,等内造局做了一样的过来我就给你玩,这个是皇后娘娘给陛下的,我借了来,若是再借了你再用坏了,那怎么解释的通。等我的来了,哥哥的东西随便你怎么玩。”潞王说完抱着箱子一溜烟的走了。
“皇后娘娘?”瑞安念着,“那我让皇后娘娘送一个给我不就是了。”
“我可是陛下的亲妹妹,民间的嫂子也要讨好小姑子呢。”
时间过去一个,秀女已经初步适应了从秀女到妃嫔的转变,宫里分成三拨人,一拨依附郭妃,一拨依附杨嫔刘嫔,还有一拨就是无欲无求无甚念头。依附杨嫔刘嫔的人未尝不是想向还未进宫的王容与卖好,所以即使杨嫔低调刘嫔爽朗却无宠,还是聚在她们周围。而郭妃则气焰嚣张的多,她有位分有宠,皇后没进宫前的这些时日就是她的机会,一边要固宠,一边要拉拢妃嫔。后宫,可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地方。
就是侍选都有几个经由她安排面见陛下承了宠,而依附杨嫔刘嫔的,可还有罗美人,尹美人不曾承宠过。刘嫔,陛下去过她宫里却没有留宿,承宠还是两说。
刘嫔外向爽朗,所以这小集体中还是以她为首,只是有什么事都是她和杨嫔另外商量着再办。“陛下来我这的次数虽不少,但也不多,怎么不落声色的举荐其他姐妹,我至今未得要领,姐姐传话给我,说我如果没有一击就中的把握就不要做这样的事。”
“崔美人说我不顾念姐妹,我连举荐你承宠都做不到,何况罗美人和尹美人。”杨静茹颇为低落的说。
“我和罗美人和尹美人都说过,大家倒是不急着这个时候承宠,所以你也不要给自己压力,好好固你自己的宠就好。”刘静说,“陛下对我恐怕是隔了意见,意见未消,我就是承宠又如何?现下只能等姐姐进宫了再想办法解决。”
“若是依附你我却没有好处,恐怕她们还是会转投郭妃。”杨静茹担忧的说,“怕等到姐姐进宫,我们太过单薄。”
“郭妃眼下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吧?”刘静不确定的说。
“娘娘,不好了。”杨静茹的宫女出云疾步进来,“今天陛下翻了尹美人的牌子,晚膳后尹美人就沐浴更衣裹着送往乾清宫,不过一刻钟就送了出来,尹美人等陛下的时候,失禁了。”
“怎么会?”杨静茹站起来说。
“还是大小便一起失禁。”出云也是十分为难,“陛下未曾见面只是听闻就说美人不堪承宠,降为侍选,发落储秀宫。”
“怎么会?”刘静喃喃道,“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说呀,抱病侍寝可是犯了大忌。”
“不对。”杨静茹摇头,“我们从前也使过银子,但是陛下不曾翻过尹美人的牌子,事实上,陛下这几日已经没有翻过新牌子,今天尹美人是有人要她翻牌子,恐怕这失禁也不简单。”
“郭妃。”刘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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