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暄面上嘲讽,眉眼冷漠,不为所动。
太后捏紧拳头,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沉重道,“哀家承认一开始是有这个念头。”
“因为皇上至今膝下无子!哀家担心惶恐,万一皇上一直无子朝中必然会乱。”
“朝中打大臣也必然人心不齐,猜忌横生。”
“所以,静王府上有了刚出生的婴儿,哀家就动了心思,这刚出生的孩子不记事,被谁养着,就跟谁亲近!”
“皇上先过继,堵住悠悠之口,安了大臣们的心再说!”
“至于以后,若是皇上有了亲子,封他个王爵就是!”太后语重心长,字字句句都是一颗慈母心。
荣暄侧头垂眸,半张脸落在暗处,眉眼冷峻俊美若神袛。
“皇上,哀家没有那么狠,害了淑妃的孩子,就是为了让你过继静王的子嗣。”
“况且,今日害了淑妃,明日还有什么德妃,李妃,哀家难不成还能一个个去害吗?!”
荣暄久久不语,殿内陷入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上,哀家是你的母亲!”太后幽幽一叹,俯身拍拍他的手,“哀家承认自己更偏爱静王!”
“但哀家绝对不会害你!”
“更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害自己的儿子。”
荣暄抬眸,周身冷冽的气质一缓,神色也不像刚刚进殿时的冷凝。
“静王妃暗害淑妃一事,太后怎么看!”
太后一僵,狠狠皱了下眉,义正言辞道,“静王妃绝对没有害淑妃的心思!”
“此事……应当是碰巧,毕竟她也怀了静王的嫡子,做母亲的哪儿有拿自己孩子冒险的道理。”
荣暄似乎接受了太后的说法,只是脸色还是有所不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淑妃毕竟为此受惊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
“淑妃只是胎不稳,可静王妃已经落胎了!”太后失声道,不敢相信,她说了这么朵,皇上还是执意要处置静王妃。
荣暄抿唇,脸带薄怒:“就因为她落了胎,就能逃过处罚不成!”
“那以后这宫里有人犯了错,是不是自己伤一回,也就不再追究!”
太后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若是开了先例,难保后宫不会有人……。
她深吸一口气,脑中转的飞快,半响后,才缓缓道,“那就罚静王妃闭府思过三个月!”
“抄写经文一百遍如何!”
荣暄脸色稍缓,“太轻了!”
“府中两个孩子都在她名下养育,不如就归还其母如何!”
亲子无,养子也无,这算是很重的惩罚。
荣暄沉默了一下,点头起身,“既然太后这么说,也就罢了!”
“只是……孩子还是由生母养育的好!”
太后脸色微变,不能教养庶子,静王妃这个主母的位置坐的便不稳,只是静王妃还年轻,以后定然会有嫡子,庶不庶子的道也不是那么重要。
想到这儿,她点头应下,“哀家懂皇上的意思了!”
“那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不必再提!”荣暄大步往外走,玄色龙袍的衣角扬起,在空中打了旋,划出刀剑一般锐利的弧度。
龙延香的气息淡淡的远去,冷风从窗户缝隙间钻过,又被暖盆里的热气融化。
半响后,殿内才响起一声轻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
静心殿。
进殿后,扑面而来的热气,融化了荣暄发髻上沾染的霜寒,随手扯下黑色大氅,长腿一迈,随意的靠在软塌上。
五常立刻捧上一杯热茶。
白色的水汽袅绕间,荣暄垂眸,似乎看到梦中那大片大片的血在地上开出艳丽血腥的花。
察觉到皇上心情不佳,五常回头看了一眼,见六顺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自己也退到殿门处,侧身,面无表情的盯着红漆雕金大柱。
六顺脚下轻如猫步,不闻一点动静,就站在皇上身前,轻声道,“奴才已经安排好了!”
“特意找了一种温和的药。”
“药性虽然温和,只是连吃上一月,便是再无可能!”
“而且,因为药性温和,又是日日吃着,一般大夫绝对看不出来!”
荣暄有些不满,敲敲矮几,面色不愉,冷笑一声,“看出来又如何!”
“朕就是要她知道,就是有太后在,朕收拾她也是轻而易举!”
六顺顿了顿,迟疑道,“陛下,狗急跳墙,万一静王妃知道实情……”
“如今淑妃娘娘身子越发笨重,若是再来一次,怕是……”他欲言又止。
收拾静王妃不难,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太后在,谁知道静王妃在宫里能掀起什么风浪。
当务之急,是淑妃娘娘平安产子。
荣暄沉默片刻,眸色深遂如海,半响后才轻轻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做到万无一失!”
“朕要的是绝对!”
“上,奴才明白!”他上前,弯腰,靠近皇上耳语几句。
“那就如此罢!”荣暄点头,摩挲了下食指上的玉扳指,问道,“淑妃今日如何……”
五常立刻上前,轻声飞快道,“听宋姑姑说,娘娘动了胎气后,一直隐隐的腹痛!”
“昨晚喝了安胎药后,便一直卧床休息!”
“今日用膳都比往日少了些!”
……
栖霞宫中,顾绵绵忽然收到一匣子金裸子,愣了一下才捏着一个花生样式的金裸子笑道,“这是皇上给的压岁钱吗?!”
“是啊,这可是皇上特意交代的!”五常挤眉弄眼,暗示道:收到压岁钱的可就只有淑妃您了!
只有她有?!
顾绵绵原本郁闷的心骤然明朗许多,扒拉着匣子,发现都是以瓜子坚果为形的裸子。
她捏着一粒金瓜子对着光细细打量,别说,打点还真是像那么回事。
“行了,大过年的,辛苦你了,宋姑姑赏!”
“是,娘娘!”宋姑姑递过一枚比拇指大一圈的圆圆的金币,正面是出入平安,背面是步步高升!
五常拿到金币就笑了,爱不释手,“这个好,这个好,回头奴才就找人打个眼挂在脖子上!”
“奴才祝娘娘心想事成,富贵安康!”
“得了赏银,这嘴都甜了不少!”顾绵绵挑眉,嫌弃的挥手,“行了行了,走吧,忙你的去!”
“是,奴才告退!”五常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又转过来道,“娘娘,陛下说了你呢若是想念家人,宣人进来就是!”
顾绵绵手一顿,把金子放回匣子里,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宋姑姑把一匣子金裸子收起来,轻声道,“娘娘可要宣顾家人进宫!”
“宣吧!”顾绵绵懒洋洋的往后一靠,垂眸,神情恹恹,“不宣他们进来瞧瞧,怕是整日要针对哥哥跟嫂子了!”
“娘娘……”春分进殿通报,“德妃娘娘李妃娘娘送了些药材跟补来。”
“姜昭媛送了一卷佛经,雪才人送了一些药膳方子!”
顾绵绵没什么性质,她肚子不舒服,动都不想懂,恹恹的躺下去,“哦,宋姑姑看着回点。”
宋姑姑点头,又问道,“德妃李妃都送了,皇后一会定然也是要派人送的,皇后那里该如何……”
“您可要见一见?”
被子蒙在头上,顾绵绵的声音也闷闷的。
“不用了,你就说我不舒服,起不来身!”
“是!”孕妇情绪多变,宋姑姑也没有在意,见娘娘要休息了,便挥手示意众人退到外面守着。
片刻后,顾绵绵猛地掀开被子,盯着头顶的青色帐子,咬着唇,暗骂一句:“顾绵绵你的道德底线真是越来越低了!!”
你就是个小三,就该老实呆着,有什么资格吃醋不满!!
死死盯着帐顶,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才觉得舒服些,闭上眼,过了一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不知道梦到什么,只记得忽然被菊花砸了一脸。
顾绵绵被吓醒了,满头冷汗,惊魂未定的盯着青色帐子上的石榴花,半响才干巴巴的道:“太可怕了!”
那么多菊花砸在她脸上,她连躲都没法躲。
“梦到什么了,怎么一头的汗!”旁边伸过一只手,手指修长若刀削,既带着持笔的优雅,又带着握剑的冷锐锋利。
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荣暄温声道:“梦到什么?”
顾绵绵看到他,心底忽然蹦出来一点委屈,抿抿唇,委屈道:“臣妾梦到许多菊、花砸在脸上,躲都躲不掉!太恐怖了!”
“菊、花?!”荣暄愣了一下,沉思片刻后,疑惑道:“只是菊花,那里恐怖了!”
怔了好一会,顾绵绵才想起来,古代好像没有菊、花另一类解读,以及菊、花其实是送给死人的。
重阳节登高,大家甚至会特意折一支菊、花别在发髻或衣襟上。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太多了,皇上想想,再好看的花劈头盖脸的砸在脸上,也好看不起来是不是!”
“确实!”荣暄随意的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看到肚子忽然隆起一个弧度,他急忙伸手轻轻的覆盖在上面。
“它肯定是在打拳!”
顾绵绵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也许是在抗议挨饿!”
摸索着鼓起来的小包,荣暄心软成一片,动作轻柔无比,生怕吓着里面的小东西,直到那个鼓包消失,他才起身,抿唇,努力保持帝王的威严。
“饿了,怎么不叫人传膳!”
顾绵绵:“不想吃,没有胃口!”
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荣暄忽然轻笑,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莫要闹脾气,十五朕放烟花给你看可好?!”
“不怎么样!”顾绵绵唉声叹气:“臣妾被关在宫里猛地慌,想出去走走!”
“听说十五有花灯,皇上……”她仰头,眼巴巴的瞅着他:“带我出去看看花灯吧!”
“臣妾想闻闻宫外的空气……”
“朕倒是不知,这宫外的空气比宫内的空气多了什么不成,让淑妃这么向往?!”荣暄抬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捏着她的脸颊,眯眼,危险十足:“说来给朕听听!!”
顾绵绵一僵,干笑道:“陛下,你不懂,那是自由的味道!”
“哼,朕看你皮痒!”轻轻拍了拍她圆鼓鼓的肚子,荣暄温声道:“这养出去,生怕别不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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