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疯道人的话,震得七荤八素,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按年纪来算的话,我爸的年纪,确实和疯道人的儿子相符。
爷爷三个儿女中,我爸比大姑、小姑稍大一些,排行老大。
结合爷爷到龙岩镇的时间,仔细一算,那一年,我爸正好两岁。
大姑反倒是次年出生的,我脑中蒙生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爷爷听到疯道人的话,神色显得有些愧疚。
他道:“当年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岩儿被人抱走,我追丢了,觉得愧于见你,才隐世在这里。”
我知道‘岩儿’是疯道人儿子的名字,可爷爷说的、和记事本里记载的不同。
明明是他把孩子抱走的,咋变成被别人抱走,爷爷则是追丢了?
爷爷为啥撒谎,难道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爸?
我慌了,不敢想象,如果真是我爸、那我就不是爷爷的孙女?
疯道人明显不信,出言质疑,“我找到一个当年目睹你抱着孩子、从我家出来的邻居,你们的话完全不符。”
“你说的那个邻居在哪?找出来,和我对质!”爷爷神色微变。
“他前几年已经病逝了。”疯道人遗憾道。
“死无对证!”爷爷语气略沉。
“你的行为太可疑了,当年你到处寻找九阴之体,如今又养了一个拥有九阴之体的丫头,而我全家被害,却是因为——”疯道人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因为什么?难道和九阴之体有关?我紧张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阿音确实是我孙女,凑巧是九阴之体。”爷爷说。
疯道人讽笑一声,逼问爷爷,“是吗?你儿子的年纪,该怎么解释?在我家出事之前,你仍孤身一人。”
爷爷脸色不定,久久不语,似答不上来。
“无话可说了?”疯道人老眼暴瞪,猛冲过去,揪住爷爷的衣领。
爷爷闭上眼,又很快睁开了,看着疯道人的眼神愈加愧疚,“算了,实话告诉你,岩儿是我儿子!”
“你说什么?”疯道人的手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爷爷。
疯道人的儿子,咋成了爷爷的儿子?
岩、闫?我爸叫谭闫,这么说,是同一个人了?我心想。
“你还记得吗,嫂子在怀上岩儿之前,我曾在你家喝醉了,那时你也不省人事——”
爷爷的话还没说完,疯道人就咬牙道:“你们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她才怀上岩儿?”
“对不起。”爷爷说,他当年抱走孩子,选择隐世,是怕祸事会波及到孩子,也是出于私心、想就此认回孩子。
他一开始会骗疯道人,实在是难以启齿,都说朋友妻不可戏,他却酒后乱性、占了朋友妻子的身。
听到这里,我松了口气,幸好我爸是爷爷的儿子、我还是爷爷的孙女。
难怪我以前曾几次问起爷爷为啥要躲到龙岩镇,爷爷的神色总是很黯然、似有愧意。
那天发现我拿了记事本,对我那么凶,大概是觉得难堪吧?
这时,疯道人气吼了一声,一拳打在爷爷胸口。
我大惊失色,刚想过去阻止,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及时捂住我的嘴。
背后那个人,还用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单手把我抱了起来。
“唔唔唔…………”我惊慌失措地踢腾着双脚、挣扎着。
那人的力气非常大,一下子把我抱离墙边,一路无声地疾跑向我的卧屋。
一进屋,他才放开我,并把门关上,我这才看清他是秦少轩。
“秦大哥,你为啥把我弄走?是想让你师父伤我爷爷?”我气得不行,偷听了那么久,竟没发现秦少轩在我身后。
秦少轩反问我,“小丫头,你认为谭大师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被他的话套住了。
“这就对了,他们实力相当,谁都不会有事。”秦少轩点头说。
“可我爷爷没还手!”爷爷也不躲,只有挨打的份。
秦少轩没说话,我气瞪着他,“你到底啥意思?想让我爷爷被你师父打死?”
“你现身的话,只会让他们难堪。”秦少轩道。
我怔住了,秦少轩说得没错,那件事对爷爷、和疯道人来说,都很难堪。
要是我贸然冲出去,会加重他们的矛盾,说不定以后爷爷都不能坦然面对我。
秦少轩见我没说话,摇头一叹,“小丫头,谭大师不简单,他当年到处寻找九阴之体,偏巧你就是,难保——”
他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我急声道:“秦大哥,我爷爷很疼我、对我很好,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就算我有些喜欢秦少轩,也不允许他说爷爷的坏话。
我也想不通爷爷为啥要找九阴之体,可由别人说出怀疑爷爷的话,感觉就变味了。
“小丫头,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秦少轩顿感无奈。
我正想说爷爷是好人,爷爷的记事本里,那句‘寻得九阴之体阿音’,又涌上我脑中。
“他真的为你好,会让你跟鬼结冥婚?你知道什么是冥婚?”秦少轩看着我道。
“你别说了!”我哭道,不想再听到他对爷爷的质疑。
“这意味着你这辈子、都要和一只鬼牵扯在一起。”秦少轩抬手,想为我擦眼泪。
我别过头,躲开他的手,“关你啥事?都说了,我用不着你可怜!”
“小丫头,别这样。”秦少轩无奈地收回手。
“你出去,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咬唇道。
秦少轩是疯道人的徒弟,他跟我说这些,有啥目的?
我现在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对我好,说得好听,是可怜。
他身为玄门世家的少主,哪会动不动就同情泛滥?
“你也听到谭大师和我师父的对话了,他一开始就言有不实,要不是被我师父逮到破绽——”
“你够了!不准再说我爷爷的坏话!”我愤怒地打断秦少轩的话。
“好!我不说,只问你想不想知道你爷爷为何寻找九阴之体?”
秦少轩看我的目光,一如疯道人这几天、时而流露出来的同情。
“我不想知道。”我很想知道原因,此时却退缩了。
我很怕知道后,爷爷在我心里的形象会崩然倒塌。
见我这样,秦少轩面有不忍,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顿了一下,劝我,“你跟我和师父走吧?”
秦少轩说,刚来我家那天,疯道人向爷爷讨要我是认真的,并非开玩笑。
“非亲非故,要我跟你们走?难道你们没有目的?”
我渐渐冷静下来,想到很多问题,秦少轩总说我爷爷怎样,那他们呢?为啥要帮我?
“我们能有什么目的?只想帮你罢了。”秦少轩叹息。
“我不用你们帮,爷爷不会害我的。”我摇头。
爷爷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又很疼我,我不能因为外人几句话,就去怀疑爷爷。
也许正如爷爷所说,我会是九阴之体,只是个意外。
秦少轩劝不动我,没再说下去,他走到门口,似想到啥,顿住了脚步。
“那晚的鬼,是陆缙施法引来的,你得小心这个人,他好像很恨你。”
我知道秦少轩指的是野外草丛出现的鬼,原来陆缙不甘心,偷偷跟踪我们,想寻机杀我。
“嗯。”我淡应道。
秦少轩从身上拿出一块刻着‘秦’字的玉牌,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助,可以拿这个玉牌,到秦家找我。”
“我不要!”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屋了。
******
爷爷和疯道人为了不惊扰村民,到外面打斗了。
等到半夜,他们也没回来,秦少轩出了我卧屋后,也离开我家了。
我很怕他们师徒联手害爷爷,疯了似的,在村里村外,到处找他们。
找到天亮,我也没找到他们的影,村民们都起得很早。
有人见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村间,对我指指点点。
我恍若不知,回到家后,呆坐在院门槛上,怔看着前面的路,想等爷爷回来。
陆续有几个邻居过来问我咋了,我都摇头不语。
一夜没睡,又从早上、枯等到中午,就在我支撑不住,快昏厥时,爷爷脚步蹒跚地回来了。
“爷爷!”我见到爷爷满身伤,眼泪狂涌而出。
“阿音,爷爷回来了。”爷爷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从这天起,爷爷伤好之后,变得很沉默,疯道人也没有出现。
我不敢问那一晚后面发生了啥事、爷爷他们去哪了。
可能是我脸上的忧色太明显,这天午饭后,我刚准备收桌子时,爷爷叫住了我,“阿音,先不忙,爷爷有话和你说。”
“爷爷,啥事?”我走到爷爷面前,问道。
“阿音,那晚的事你都听到了,对吗?”爷爷语气略显忧伤。
“爷爷?”我惊住了,原来爷爷早就发现我在偷听。
“你有啥想法,今儿咱们把事情摊开,免得造成隔阂。”爷爷道。
“爷爷,我——”我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咋说了。
“阿音,爷爷很怕被你看不起,毕竟爷爷做错了事、对不住庆山…………”
爷爷悔不当初,说他当年喝多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敢告诉疯道人,直到疯道人的妻子主动找他、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袁家被屠,我找到你爸,不想骨肉分离,只好带他躲到这里。是我太自私、太懦弱了,庆山都找到这里了,还妄想隐瞒下去。”
爷爷说得老泪纵横,我头一次见爷爷这样,很难受。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我心里,爷爷不像是这么没担当的人。
“爷爷,你别难过了。”我不知该咋安慰爷爷。
说实话,我不赞同爷爷的做法,更想问关于九阴之体的事,但我不敢。
爷爷说了很多话,比这几天加起来都要多。
我忍了忍,还是问道:“爷爷,那晚你们去哪了?”
爷爷怔了一下,才缓缓道:“去你爸的墓地了。”
我爸当年被女鬼捉走后、至我出生,都没出现过,算是死不见尸了。
后来,爷爷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我该想到的,不管我爸是不是疯道人的亲生儿子,他都会去看看的。
“爷爷,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为啥要屠尽疯道人全家?”我又问。
“为了一件东西,至于凶手,我不知。”爷爷眸色一黯。
“是啥东西?”我心一紧,直觉告诉我,这东西可能和鬼棺有关,也许和九阴之体………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爷爷不肯再多说了。
殊不知,日后,这东西会给我的生活,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爷爷也因此…………
******
即使说开了,我们祖孙之间,依旧似多了一层我不敢捅破的隔膜。
我一下子成长了很多,想了很多事,知道自己不能总待在村子里。
当然,这个念头,我不敢让爷爷知道。
一个月后,许久不见的杨大妞回来了。
她如乞丐一样狼狈,据说是一路乞讨回村的。
我听到消息,本想去看她,可想到她当时的态度,又按耐住了。
其实,我刚回来那会,杨大妞的养父母找过我,询问杨大妞的事。
我不敢说实话,只说当时我们被捉到不同的地方、不知道杨大妞的情况。
如今,杨大妞一回来,以往对她很好的养父母,突然翻脸,把她关了起来。
村民们都说,她养父母当初收养她,是为了让她嫁给他们的傻儿子。
杨大妞被捉走那么久,肯定被人糟蹋了,汪家人露出真面目,逼她和傻子结婚。
我很同情杨大妞,却不想再去管她的事,怕反遭她怨恨。
“阿音,跟爷爷去一趟廖家村。”爷爷在门外喊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应了一声,赶紧从屋里出来,见爷爷拿了褡裢,在院子里等我了。
前两天,廖家村、也就是大姑家所在村子的村长,请爷爷去看事。
经历过太多事,如今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学本事。
现在,爷爷每次给人看事,我都会主动跟去,看得认真、学得也认真。
但我竟觉得爷爷好像有意保留一样,让我很苦恼。
这会,我坐在牛车后面,问爷爷,“爷爷,廖家村的事,难不难办?”
爷爷皱着眉头,沉声道:“难!”
能让爷爷说难的事,难度肯定不是一般的大,还没到廖家村,我的心就提了起来。
牛车快出村子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冲到路中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一看,居然是杨大妞的弟弟杨晓笙。
自从他被邻村人收养后,就很少回村,这次回来,肯定是为了杨大妞。
不过,他挡我们的路干啥?我问,“晓笙,你有事?”
没想到,杨晓笙扑通一声,朝我和爷爷跪了下来,“谭师傅、阿音姐,求你们救救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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