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看对方,柳太傅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柳太傅铿锵质问他为何作践人命,丧尽天良?
昔日看着和蔼的脸庞,比他这个皇帝还威严。
陆行亦面色不悦,目光沉炽,像翻滚着铁水。
他其实早在被姣姣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琢磨换地方了。
只是,这一切还是发生的太快,他没有撤退完毕……
他也不是没有留后手,废太子陆行止,就是他最后的替罪羔羊。
于是他稳住心态,示意大家安静,声称这事他最近也在追查,已经怀疑到有人在宫中练蛊。
他宣称废太子旧部仍有谋反架势,于是制造各种证据,证明是太子与宫中旧部串通,在福阳宫制造人命嫁祸。
为此,他也就早早开始布局,所用一切人,都曾经是侍奉忠于过废太子。
并且一个月前,他就已经赦免废太子的流放罪,允许其回京,这就更加有废太子心有不甘,利用旧势力栽赃的借口。
只是,在他一番有理有据的解释后,腰间竹筒忽然躁动,盖子莫名被顶开,爬出几条丑陋骇人的蛊虫,落在了地下,被马蹄践踏,冒出绿油油的浆液。
一霎,他先前的各种说辞都被推翻,蛊虫就在他身上,他怎么解释这些都跟自己无关呢?
再有,柳太傅手中还有一封信,就是刚刚陆行亦为了从白首鬼医那里拿解药,所立的不予追究白首鬼医掳害幼童之罪,并让六扇门都不得监管。
一封信不可信,可以伪造。
几个蛊虫也可以解释,是普通虫子。
那些被练蛊的少女们也可以说是别人嫁祸。
但是当着三样事情串联起来,都正对着一个人时,那这些就成了致命的证据。
原来,连他出去见的白首鬼医,也是被人早早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现在暴露。
他扭头看杜太医,杜太医一个激灵,立刻嚎叫,“不要杀我啊,皇上,微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暴露的,微臣冤枉啊。”
他嚎的比喇叭都响,嚎破音了让陆行亦听出了他的原音。
许老!
他与许老接触不多,在临安为了躲避他的诊治,当时和他错开了。
所以关于许老的声音,稍微伪装一下,他是分辨不出来的。
没想到连杜太医都是伪装的,沈青斓已经在宫中,到底谁还能帮他们易容?
思绪百转间,眼前的景象也是百转莫变……
因为许老的一声嚎,直接做实了他练蛊之事,直接把民众的情绪点到最燃。
人声鼎沸到像是干烧的锅,炸的锅盖都飞上天。
在这种民众愤懑的声音下,似乎孙大学士的良知受愧,再次主动给群众扔了一个瓜。
说他刚好调查出几个月前的曲裕德的成交别院练蛊事件,也是皇上参与的。
眼下有现成的案例在前,这城郊别苑的练蛊之事,几乎无需太多证据,就可以套到陆行亦头上。
更何况,还有个证人,彩云。
陆行亦想杀掉彩云,终究是失败了。
顾长凌已经早一步就提醒过云朝,将彩云藏起来了。
彩云说站出来就站出来,显然孙大学士有备而来。
果然,他当时还是太心软了,不该只杀孙瑶敲打,而是发现他有嫌疑之心,该直接弄死。
一时的犹豫,如今的倾倒。
孙大学士那是格外卖力,将他练蛊的事全然捅开,并且将他嫁祸给祁王的事也渲染了。
陆行亦练蛊,孙大学士是参与人之一,因为孙瑶之死,让孙大学士心生芥蒂,觉得陆行亦过于无情。
又因自己曾无意泄露给祁王一丝线索,担心被发现,斩草除根,最终决定,投靠祁王。
哪儿怕以后没有仕途,只求落一个家人保全。
这事他没有直接证据,但因为知道具体流程,说的有模有样的,再配合彩云之词,此刻俨然是铮铮铁证,无法驳倒。
宣武门聚集了不少朝中肱股之臣,其中内阁几个人大臣都是陆行亦的心腹。
自然是替陆行亦辩驳的。
孙大学士那张嘴,不愧是大学士,叽里呱啦的怼一众大臣,还能爆粗。
直接说他们屎糊了眼睛,要用尿洗洗,看清楚当今圣上到底是不是如所传那样。
陆行亦森森的盯着孙大学士,盯着那些躁动的百姓,攥紧了缰绳。
正在激烈辩驳时,忽然一道女子哭的格外响亮。
“民女有诉状,要控告当今皇上在临安为谋取一己之私,私铸兵器,囤积势力,炸堤坝,毁良田,害人命,民女表哥临安巡抚顾长凌窥得真相后,被皇上嫁祸,于巡防堤坝时失踪。”
“民女表哥兢兢业业,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恳请柳太傅和在场的忠良之官为民女主持公道!”
此女子就是若雨。
她一身白色衣服,呈着诉状,请求在场的文武官为她做主,声泪俱下。
柳太傅接过诉状,已然是指尖发抖。
原来,早先祁王殿下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两朝为官,能在朝中屹立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谁的队伍都不站,只保持本心。
所以在陆行亦上位后,最终决定暂时不动他。
因为柳太傅声誉好,为官清廉,上位就动他,那就百官寒心了。
陆行亦计划再过一个一年半载就让他告老还乡的。
可现在,都为时已晚。
柳太傅倒向了陆行川那边,开始质问他诉状上之事,是否属实。
陆行亦那边的大臣仍是顽强的狡辩,站出来质问若雨,“刁民,你口口声声说皇上是罪魁,可有证据?”
“还是你被人贿赂,故意在这里起哄,污蔑皇上,待等本官查实,你们这些人通通都要捉拿在监!”
若雨有证据,她忽然指向人群中一直被忽视的那抹黑色身影。
“他能帮我证明,民女所言一切非虚!”
所有人视线望去,夕阳下,男子一袭黑色锦服,镶红色云纹边,端的是贵气翩翩。
有人认出来,说:“这不是平南王世子吗?”
有人讨论:“是啊,平南王世子怎么现在就在宫中了,不是离藩王进京还有一段时间嘛?”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陆鸿远缓缓走来。
错错乱乱的视线中,陆行亦与陆鸿远视线却正正相对。
陆鸿远是个有些桀骜张扬的性子,可是现在,就那么站在人群之中,稳如一汪深水,不见底……
这种样子,一瞬间让他想起一个人。
一霎电光火石,让他狠狠一惊。
下一秒,他的震惊应验。
“陆鸿远”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张比面具本身还让人惊艳的脸……
乌眉水目,面容雅润,夕阳落在他的脸上,泛着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泽。
他的安静与周遭喧闹哗众形成鲜明的比对,像是浓墨之中的一滴朝露,固守清净本心,丝毫不被周遭所晕染。
那么平淡,平静,仿佛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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