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方休对于“毒贩”的解释, 白双影有点开心。
照方休的说法,一个杀人犯最多毁去几个家庭。换做一个毒枭,还会额外催生无数罪犯与毒贩, 残害成千上万的人家。
这种人一听就因果丰厚, 若是死了,生魂要被方圆百里的邪祟争抢吞食。
现在他有足足四个可以吃,中秋节果然很快乐。
不过,白双影的疑虑也更大了:“那你呢,你是统领一国的皇帝,还是杀敌万千的将军?”方休为什么有自信比那四个人还美味?
“我可不是那种大人物。”
方休扫视街道两边, 随口答道, “你想, 我把山混子杀了,就牵扯进了他的因果。这类人的因果全粘到我身上,我自然是最好吃的。”
白双影觉得有道理:“原来如此,你知道他们的脸, 是因为你专杀这类人。”
方休想了想:“差不多吧。”
白双影:“我懂了,你是替人寻仇的侠客。”
方休笑了:“没那么正义啦。”
白双影沉思:“那就是拿了金银,再替人寻仇的刺客。”
这回方休真的笑出了声。他扶住白双影的手臂,喘了好一会儿:“也不太一样,不过你这么一说还挺帅。”
白双影趁机把方休的刘海朝后撩,直接捋到发际线。
他目光刮过方休的五官,语气公正:“是挺帅。”……对于人类这个族群来说。
方休定在原地,耳廓镶了圈红边。接着他手忙脚乱地薅下刘海, 像要用那点头发把整个人裹起来似的。
他咕哝半天, 一张利嘴只挤出一句:“还好。”
封印依然没有波动, 但这不妨碍白双影心情好——方休是个目标明确的刺客, 也就是说,他的人类给他找的都是严选优质生魂。
……而且,能够让方休那张嘴说不出话,还挺让人愉悦。
白双影理理长发,脸上多了点笑意。
方休捏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做了几个深呼吸,很快稳住心跳。他可不能真的变成纣王,眼下还有一堆正事要做呢。
这一路上,他始终留心着邪祟们的动向。
一行人刚出来时,街上邪祟稀少,而且都是些小型邪祟。见他们人多,邪祟们基本不敢上前骚扰。
而这五个小时逛下来,明明临近天亮,街上的邪祟却越来越多。那些比人高的邪祟逐个现身,街边暗巷里亮起密密麻麻的眼。
方休一把抓住白双影的手腕,加快回据点的步子:“邪祟怎么变多了?天都要亮了,阴气不该越来越少吗?”
还在嵬山村的时候,邪祟们很不喜欢白天出门,只有些低级邪祟到处晃荡。结果到了这里,状况正好反过来。
难道城里人类喜欢熬夜,城里邪祟也流行熬昼?
“不,阴气在变重,要入夜了。”白双影由着方休抓着,闭目感受了一番。
方休来了个急刹车:“什么?”
白双影微微侧头:“那禁忌的限制并非子时三刻,而是午时三刻。”
众人出门那会儿,其实是外界的正午时分,一天中阳气最足的时段。
……午时三刻?
……表盘上的十一点四十五分不是“深夜11:45”,而是“上午11:45”?
方休看了眼夜空中的圆月,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外界真实的时间是白天,这条街却是夜晚。那要是外界到了夜晚时分,这条街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休再没有心思在最末尾晃悠,他拉紧白双影,加足马力赶上大部队。
街道不长,众人几分钟就回到了服装店。
一趟外出,他们足足抓了十二只小型邪祟。黄毛和麻子用店里打包的塑料带子捆住它们,再用箱子扣好,隔离在货仓。
十只做为储备,两只用来试验禁忌。
方休看了看服装店的大号玻璃橱窗:“那边有防盗卷帘,咱们把卷帘拉上吧。”
鬼知道一会儿外头会变成什么样子,未雨绸缪总没错。
贾旭:“留着,方便观察外面情况。”
方休大声:“我看着就害怕。”
老金扫了方休一眼,笑呵呵地附和:“拉上吧,安全点。”
贾旭:“……”
他叹了口气,叫黄毛出去拉上卷帘。少了外界灯光,屋子里又暗了许多。
眼镜拎了两个装饰用的野营灯回来,屋里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方休像是放了心,他当着老金的面发动能力,掏出四只烧鸡、两盘糕饼和一箱杏仁露。
老金的眼神有刹那的闪动,最终定格在“惊喜”上。
“厉害,你怎么做到的?”老金惊叹。
“我们第一场祭祀的‘厄’是颗糖。我一着急把它吃了,没想到真的算破坏。”
方休说,语气恰到好处地混了庆幸和炫耀,“第一个破坏‘厄’还有奖励呢,我怕饿肚子,就挑了这个能力。”
贾旭看起来想要晕倒,连黄毛都嘶了声:“不是哥们,你就直说啊?”
方休满脸纯良:“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要紧吧。”
“早晚知道的事,这样更放心,省得人家再担心物资不够。”成松云连忙打圆场。
她隐约猜到了方休的目的。只要这个能力暴露,除非迫不得已,那四个人不会对方休下杀手。
关鹤乖乖没说话,一脸“方休这么干自有他的道理”的架势。
他身板瘦,年纪又太小,老金一伙人没怎么在意他。眼镜和大顺倒是一直在瞧梅岚。
梅岚性子本来就软,如今队伍里加了四个男人,她恨不得自己存在感为零。
可惜她没能成功,眼镜的目光像条舌头,在梅岚小腿上舔来舔去,恶心得她换了好几次坐姿。
“姐,别担心。”
方休特地拿了瓶罐头,亲昵地挨着梅岚坐下,“现在人多了,总会有办法。给,你不是最喜欢罐头了吗?”
他的态度自然得像对待一位亲人。
老金给眼镜丢了个警告的目光,眼镜即刻转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就着野营灯的灯光,众人饱餐了一顿。蛋白质和糖分双管齐下,老金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他没啥架子地问贾旭:“你这边接下来怎么安排?”
贾旭:“白天适合探索,咱们各出点人,再去外头看看。店里邪祟得有人守着,人多了正好轮班。”
接着,贾旭含混地介绍了自己组的能力。
他照抄了方休上场祭祀的谎话——他们可以使用厉鬼的能力,不过要付出一点代价。他只字不提鬼可以单独行动,也没说各自的能力是什么。
奈何贾旭实在紧张,一看就有所隐瞒。老金没揭穿他,他摸摸腰间的五帝钱:“这法器能迷惑邪祟,让邪祟为我们做事。”
“邪祟越强、控制越久,迷惑效果越差。不过单说上街,隐藏自己足够了。”
方休:“咱们真有缘,我的能力也是隐藏!看,我第二个影子都能藏起来。”
贾旭:“……”
要不是方休后半句丝滑说谎,贾旭简直要以为方休中了降智诅咒。
老金哄小孩似的哄方休:“哎哟,那可真有缘。”
随后他冲贾旭半开玩笑道,“您这边多才多艺,我们可就这五帝钱护着。说来五帝钱认主,各位手下留情哈。”
贾旭:“您尽管放心。”他们还没到杀人越货那一步。
“说回调查这事,我们派他上。”老金指向眼镜。
眼镜人如其名,他戴着副金丝眼镜,面相有些猥琐。
此人体格偏瘦。但和方休那种纤瘦不太一样,他体型很虚,腰上还带着点赘肉,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适的调查者。
贾旭下意识看向高壮的麻子:“这……”
老金:“我们人少,得留人看场子。可不是不信任你们啊,人总得考虑安全问题。”
“我!我想去调查。”方休主动举手。
方休能力确实合适,但一个人有风险。贾旭目光在剩下的人里面扫。
黄毛得留下制衡麻子。成松云的怨鬼盾太宝贵。梅岚也不行,她的水鬼要求代价,浪费邪祟资源……那就只剩下关鹤。
“方休、关鹤,你们和眼镜一起去。”贾旭说。
成松云眉头一皱:“怎么能让小关去呢?”
贾旭:“他的能力适合调查。”
“你的不也挺适合?人家小孩还没成年!”成松云不满道。
贾旭面不改色:“第一条禁忌没摸透,我得留下主持大局。”
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排除在外——他要是一走,据点除了没脑子的黄毛,就只剩下女人小孩,这像什么话?
成松云:“那我替他去。”
贾旭:“不行。小关年轻,腿脚利索,你就在这待着。”
他没提怨鬼盾的事,只是警告地盯着成松云。
“大家别吵了,没必要没必要。”
方休迅速插到两人之间,“成姐年纪确实不合适,还是好好歇着吧。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关。”
“……真是的。”
见方休插手,成松云悻悻回到原位,脸上还带着残余的怒气。
津津有味看他们吵完,老金才慢悠悠开口:“让方小兄弟去不好吧,吃饭啥的还指望他呢。”
“那没事,我命超级硬,你看我们老大都放心的。”方休笑着竖起拇指。
眼看方休满脸天真,白双影五官慢慢皱起。
好不适应,偏偏方休演得很好,于是他更不适应了。白双影忍不住站到方休身后,指尖滑过方休颈侧。
嗯,心跳果然有点快,看来方休的骗术没高明到欺骗心脏。
他指尖轻轻一动,方休的心脏又快了个拍子。白双影觉得很有意思,指尖在方休颈动脉边蹭来蹭去。
最后方休悄悄背过手,不轻不重地扯了下他的发尾,白双影这才作罢。
老金看不见白双影,他见方休脸上多了点血色,只当年轻人容易激动。
他对方休的态度格外亲切:“路上小心点,大伙都指望你呢。”
“那是!”方休开朗道。
关鹤始终没发言,他只是默默走到方休身边,准备出发。眼镜脸色有点发苦,但没敢露出半点不愿意的神色。
决定探索组成员后,方休又跑到梅岚身边,嘀嘀咕咕“嘱托”了半天有的没的。梅岚大概理解了方休的用意,也做出一副和方休关系很好的模样——
老金他们看重方休的能力,不会太快和他撕破脸,自然也不会轻易动她。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
方休这边还没唠叨完,外界天色突变。
橱窗被防盗卷帘盖住了,唯一能看见外界的地方是那扇门。门是仿古厚木门,玻璃只占一半,之前只透进来些橙红暖光。
此刻门外一片血红。
所有颜色都消失了,万事万物覆上了一层暗红色,如同洗胶片的暗房。透过窗户,街上看不到半只邪祟。所有无脸行人凝固在原地,一切仿佛按下暂停键。
气温直线下降,白噪音般的焰火声戛然而止。屋外一片静寂,只剩黏答答的液体滴落声。
渐渐的,门外又响起一阵阵沉闷的呼吸声响。那声音无比巨大,顺着街道缓慢移动,由远及近。
方休一把抓起身边的破旧衣服,冲过去挡窗户。老金使了个眼色,麻子也抓起一团衣服,上去帮忙封住玻璃。
贾旭:“你、你们在干嘛?”
老金扫了他一眼:“不管外头是什么,我可不想被它瞧见。”
那边窗户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这边眼镜和大顺飞快地熄灭了野营灯,屋内一片漆黑。那沉重的呼吸声很快到了门外,像是有人贴在脖颈边用力呼吸。
众人默契地闭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躲就是整整半天。
呼吸声在街上来回巡视。每当呼吸声远去,老金就叫麻子掀开衣角,侧面看看有没有红光透进来。
足足十二个小时过去,血色光晕才彻底消失——老金戴了块劳力士金迪,他照着这里的时钟调过表,一直记着准确的时间。
半天折腾下来,大家精神高度紧张。除了方休偷偷靠着白双影眯了会儿,谁都没能休息好。
街上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样子,美丽的焰火再次在夜空绽放。天上还是一轮圆月,连位置都没有变化分毫。
“那个不是邪祟,是禁忌。”白双影主动开口。
方休挠挠白双影的手心,示意自己听到了。
第二条禁忌露出冰山一角。就冲这排场,方休更倾向于这一条是死忌。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众人躲得太快,他没来得及搞清更多细节。得找个机会扔个毒贩试试水,方休心想。
“五帝钱没反应,那东西是禁忌。”没想到,老金也主动出了声。
方休登时震惊:“天啊,我还以为是特别厉害的大邪祟,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禁忌?!”
老金笑了笑:“现在是六点整,离十一点四十五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你们辛苦一点,再出去探探。剩下的人缓口气,明天和你们轮班。”
一席话语气暖人心脾,内容却是要他们顶着疲劳干活,用的还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眼镜:“好的老板。”
方休看了贾旭一眼,挺起胸膛:“我觉得我还能撑,小关呢?”
十六岁的关鹤表示通个宵问题不大。
贾旭这才缓过神,他吓得嘴唇有点发白——刚才那景象比嵬山村庙会还要邪门,还是简单粗暴的那种恐怖。
“方休先给大家留够吃的,你们路上注意点。”他苍白着脸说。
方休照做了,不过在临走前,他借递送食物的机会,悄悄和成松云说了几句话。
“成姐,这里昼夜不对,第一条禁忌限制的是午时三刻,而不是子时三刻。”
“你就说昨天一路上邪祟数目反常,最好引贾旭得出结论。”
成松云点点头,她抓住方休的手腕,悄声问:“孩子,你撑得住吗?累的话千万别勉强。”
方休看了看她皱缩的手背,垂下目光:“没关系成姐,这是很重要的事。”
……
按照正常时间算,现在大概是清晨六点,街上的邪祟仍然不少。邪祟残骸被吃得更干净了,连地上的人血都被邪祟舔食一空,街道反而比昨天更为整洁。
两边店铺昨天探过,他们今天的任务是调查暗巷和店铺后方。深入那些更黑暗、更逼仄的角落,或许还要翻翻垃圾桶。
眼镜见走得够远,骂了句很脏的话。
关鹤亦步亦趋地跟着方休,本能地远离眼镜。方休路上发现一只快断气的小邪祟,立刻招呼关鹤补刀。
关鹤小声:“方哥,你发现的,你先吧。”
方休笑着摇头,食指压上嘴唇,示意关鹤不要再提这事。
再次看到街道,白双影心情好了不少。
先前人太多,他和方休都没法自由自在地逛街。这次虽说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两个的话,他可以努力无视。
他刚想拉走方休,就听眼镜开口:“姓方的是吧,你不是会隐藏吗?你来打头。”
他的语气比贾旭还夸张,一副把方休当成小弟的意思。
方休倒也不生气,他扯扯面露不爽的白双影:“嗯嗯,本来就该我来。眼镜哥,你帮我看着点背后。”
白双影仍然不爽:“你要去店后面?”
店后面挤着一大堆邪祟,他到那边跟回家一样,没有任何逛的意义。
“白双影,附近最危险的邪祟在哪?你能感觉到吗?”方休悄悄问他。
白双影果断嗯了声。只是几秒后,他的“嗯(四声)”变成了“嗯(二声)”。
“怎么了?”
“有点奇怪……罢了。”白双影无所谓地指向某处后巷,“最危险的在那条巷子里。那东西速度很慢,只要不靠近招惹——”
方休大步流星,迎头就冲。
白双影:“……”
白双影眉头微蹙:“……你在做什么?”
“赶时间啊,搞定了咱们就去逛街。”方休边走边说。
白双影:“哦,它就在那边,你再快点。”
“等我们进巷子,你就开隐藏。”方休说,“隐藏那只邪祟。”
“为什么?”白双影学会了不懂就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出方休所料,面对黑漆漆的暗巷,眼镜完全没有率先尝试的意思。方休理所当然地留下关鹤“殿后”,独自走进巷子。
几分钟后,方休一脸惊恐地跑出巷子:“天啊,你们都来看看,垃圾箱里有个人头!”
见方休毫发无伤,眼镜这才挪动脚步。到了地方,后巷光线微弱、空空荡荡,确实只有一排垃圾箱。
眼镜终于放心了:“人头哪儿呢,我看看——啊?!”
方休一脚踹上眼镜后背,随后一把抓住关鹤衣领,连连后撤数米远。眼镜往前踉跄了五六步,才堪堪稳住平衡。
眼镜愤怒地转过身:“我操.你——”
脏话还没骂完,他的表情凝固了。
血液喷溅,一条紫黑色的舌头洞穿了他的胸口,将他高高挑到半空。黑色烟气渗入伤口,眼镜脸色逐渐变成吓人的青紫。
白双影撤去隐藏,原本空荡荡的后巷被一只巨型邪祟占满。它看起来像只蟾蜍,整个头颅只有一张骇人巨口,嘴巴里密密麻麻全是尖牙。
眼镜被那邪祟牢牢串在舌头上,血液顺着长舌流入它的口中,它看起来十分享受。
“你……他妈……”眼镜的身体在剧痛中疯狂抽搐。
“严昊,三十四岁,子省籍贯。你在毒枭‘金老板’手下工作了十年,习惯在嫖.娼时吸毒。你因为幻觉发作打死过四个妓女,全由金老板的人善后。”
“后来你变本加厉在家吸毒,残杀了与你交往八年的女友周蕊蕊——她对一切毫不知情,被你用拳头活活打死,也是金老板的人帮你擦了屁股。”
眼镜睁大眼睛,嘴里涌出一股股黑血。
他想说不可能。金老板的人做得很干净,连周蕊蕊的父母都以为女儿在外打工,这个人怎么……
方休笑了。
“我代周蕊蕊女士向你问好。”
他朝垂死的眼镜点点头,“顺便帮她带个话——严昊你个毒狗,我日你先人。”
“她……早就……死……”
“我知道。”方休说,“我就是在帮死人带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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