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四人中,成松云最不起眼。四爷把供品打了个包,命令她背上。方休倒没有为难她,自己往兜里抓了把糖。
“无论他们交给你什么事,尽量自然地搞砸一次。”拿糖果时,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这便是方休第一个指令。
哗啦啦!
此刻,看到那些棺桶,成松云做出一副被惊吓的样子,果断摔了食物包裹。
一个罐头直接碎裂,糖水浸湿了红布。湿渍颜色变深,如同血迹。
好在四爷忙着瞧棺桶,只是骂了两句,没有深究。
方休也在用心观察。
棺桶是陶制的,外层涂成黑色,上面写着往生咒。
它形状像个小水桶,个头不大。在场四人,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成松云能带着尸块挤进去。
剩下三个男性,怕是打断四肢才能塞进去……他们真的得进去吗?
“进去,进去——!”
预感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邪祟们渐渐逼近,把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方休上前比了比棺桶。就算他偏瘦,身材也算得上宽肩窄腰,肩膀那边会卡住。
“进去,进去——!”
邪祟们挨得更近,呼声越来越急,大有他们不进就“帮”他们进的意思。
“都进去呗。”山混子说,“盖儿没密封,肯定不会直接埋人。瞧这场面,不进才难办。”
说罢,他嘿嘿笑了两声,关节噼里啪啦一阵响。山混子身体飞快折成一团,带着尸块顺利入棺。
“入棺——莫闹——”
邪祟们将棺盖盖上,确实没有其他动作。
与方休确认过眼神,成松云也跨入棺桶。她身形瘦小,过程还算轻松。
“入棺——莫闹——”
又一个盖子合上。
一转眼,外面只剩方休和四爷,周围邪祟挤得更近了。它们嘴角逐渐上挑,离两人不过一臂。
四爷环视四周,肉疼地掏出一张黄符,啪地贴上额头。下一秒,他的身形等比例缩小,身高只有原先的二分之一。
小号四爷吃力地扛着尸块,钻入棺桶中。
“入棺——莫闹——”
盖子盖上前,四爷留给方休一个嘲弄的眼神。
棺外只剩方休,邪祟群几乎要挤到他的脸上,无数视线全部钉向他一人。
方休:“……”
方休:“有道具就是好啊。”
白双影嗯了声,他还真有法术应对这个境况——他可以把方休变成一堆肉泥,直接倒进桶里,就是恢复的时候费点工夫。
“白双影,我们是朋友吧。”
“是。”白双影微微抬头,等待方休祈求。
“……那你身体借我靠一下。”方休说。
白双影:“?”
方休权当默认,他捱近白双影,脸埋进对方肩膀。
喀嚓。
一声钝响。方休右手一错,肩关节直接脱位,左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方休跟着全身一紧,继而克制地微微颤抖。除了快速吸气抽气,他没有发出其他声音。
白双影稳稳站着不动,任由方休大半体重压过来。
方休再抬头时,表情已经调整好了。只是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出了不少汗。
这回白双影倒没觉得被小瞧。
他开始分不清方休是真心觉得他弱小,还是压根就不习惯依赖外物。
“可算是够了。”方休跨进棺桶,费力地调整姿势,他的肩膀终于成功收进棺内,“你隐藏好自己,在外面……白双影?!”
盖子盖下前,白双影面无表情地跳入棺桶。
噗通。
进入棺内的瞬间,白双影又一次化开,扭曲的色彩液体般填满空隙,刚好盛满整个棺桶。
方休刹那间被淹没。
那种触感很特别,它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时父亲负责开车,母亲抱着他坐在后座。车窗开了一半,他悄悄把手伸出去,感受急速流过的风。
似水非水,隐约带点固体的质感。轻盈,干燥,有点凉。
相比之下,白双影要更加冰冷。
那名为“白双影”的异物将他彻底包裹。它淌进他的耳朵,流入他的口腔,却没有像液体那样断开。方休能感受到它在他的喉咙里蠕动,顺着食管与气管漫流。
感觉像呛水,他本能地想要咳嗽,然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窒息。
肩膀脱臼依旧严重,疼痛却变得遥远。那是一种近乎死亡的麻木,带着诡异的失重感。方休婴儿般蜷缩身体,放任对方将他淹没,如同接纳一个拥抱。
由内而外的畸形拥抱。
【你左胳膊废了。】白双影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脑子,痒痒的。
他的鬼执意跟进来,果然有话要说。
【没事。】方休在心中想道,【我留心了一路。无论四爷那组人还是山混子,他们身上都没有半新不旧的伤。】
【我猜等我们回到解厄塔,伤病会立刻消失。那边房间没厕所,饭是供品。地府应该只抓了我们的生魂,这具身体算是临时容器。】
白双影:【确实如此。】
【你一开始就知道?】方休轻咬口中液团,它软乎乎的,没什么味道。
【你一开始又没问。】白双影无所谓道,【哪怕这肉身只是容器,该死还是会死。你我利益一体,不要鲁莽行事。】
【一条胳膊够用,我有数。我不会连累你。】方休连忙表示。
【嗯。】
……
棺桶颠簸许久,盖子再打开时,方休被光照得瑟缩了下。
白双影轻盈地溢出棺桶,恢复了那副面如冠玉的艳鬼模样。方休一只手扒上棺沿,狠狠松了口气。
“太好了,原来你可以自己恢复。”他情真意切道,“我还在想怎么把衣服里的你拧出来……”
白双影转过脸,不理他。
方休动动身体,伤口处的疼痛缓慢回归,好在最难捱的时段已经过了。
“刚才多谢了。”方休说。
白双影皱眉:“没什么可谢。你的伤势还是原样,不要误判。”
他的鬼情绪真的很直接。比如方休能分辨,这会儿白双影并非关心他的伤口,而是警告他不要草率作死,省得他俩一起倒霉。
一直以来,白双影对他的态度就像人类对待流浪猫,还是谈不上心善的那种人类。
心情好时摸两把,看个乐子。心情不好时,会觉得被缠上很麻烦。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这只猫境况多么糟糕,这个人都不会真的把它带回家。就算知道它死了,也最多遗憾几分钟……或者几秒钟?
“……花。”突然,白双影冲他伸手。
方休:“?”
“那朵纸花还在棺底,捡一下。”白双影说,“你我的庙会还没结束。”
方休笑弯了眼:“好嘞。”
……他知道厉鬼没有人心,其实他们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偶尔能有这种时刻,方休已经很满足了。
……逗逗顺眼的人类多开心,谁说流浪猫一定想跟人回家?
帮白双影戴好纸花,方休跨出棺桶,看向面前的祠堂——理论上的最后一座祠堂,南边祠堂。
祠堂门扉敞开,但是门内极其昏暗。
一个高瘦身影站在祠堂正中,双手捧着截红蜡烛,那是祠堂唯一的光源。
火光照亮了那张似人非人的脸。大白脸眼缝上弯,口缝下弯,几乎弯成半圆。
那是福老儿。
它站在祠堂正中,像在迎接众人。明明他们临走前,它还坐在戏台前听戏。
福老儿挡住了大部分烛光。祠堂对联在它身后,只有开头两个字隐约能分辨——
【可怜■■■■■】
【飞升■■■■■】
烛光之外的部分全部浸入黑暗,他们根本看不清祠堂内还有什么。四爷熟练地拿出铜葫芦,这回葫芦口直直对着祠堂反方向,就差张嘴尖叫祠堂大凶。
“操。”四爷简单明了地总结,目光转向成松云的方向。
“你……我操!!!”
山混子跟着转过头,眉毛挑得高高的。
只见成松云左边腋下多了根手臂,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站着,两条畸形的新腿探出裤腰。
她脖颈上的新脑袋彻底凸出,约莫一个苹果大小,五官头发一应俱全。
看到四爷和山混子的反应,成松云傻了,她求助地望向方休。
不是说白双影擅长隐藏,她绝不会暴露吗?
方休没回应她的视线。他扶住受伤的胳膊,摆出一副震惊又害怕的样子,连连退后好几步。
又在骗人,成松云了然。她抿抿嘴,埋下头去,终究没吭声。
“就你了,你赶紧去。”四爷嘶嘶抽气,“操操操,好他妈晦气。”
山混子绕着成松云走了圈:“我倒是一直注意着,这妹子没做啥特别的事。要不留着她问问,让方小兄弟先进?”
“不!”成松云下意识出口,“我去就我去,要是方休出事,我什么都不会说!”
说完她又看向方休。方休没阻止她,他只是嘴角动了动,似乎对她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方休说,会保证自己活下来。
其实成松云不太信这句话。但只要方休活着找到“厄”,其他人都能得救,她被利用也情愿。
三人目送中,成松云走入祠堂。她后脚刚进门槛,门再次嘭地关上。
看到身体畸形的成松云,福老儿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遭阴气翻滚,气温急速下降。
成松云缩起脖子,飞快打量四周。
祠堂两边桌子彻底空了,上面堆了许多纸张。墙壁上也贴满白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倒福字。那副对联就在眼前,她终于看清了完整的字句。
【可怜弃儿如敝履】
【飞升仙家着青襟】
确认完状况,成松云转身就逃。
祠堂内阴风大作,满墙纸张被吹得猎猎作响。福老儿手中蜡烛火焰转青,它全身关节喀喀抽动,一张脸眼缝下弯口缝上弯,做出一副哀相。
“福倒(dǎo)了。”福老儿寒声重复,像是在诅咒。
“福倒了,福倒了,福——倒——了——”
可是直到成松云离开,它什么都没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成松云的背影。
就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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