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春华的心也是滚烫的。
她从方衙内的身上,看到了这个少年炙热的感情。
他不认。
但不代表不存在。
上辈子的婚姻只是为了生存,这辈子……
别的不说,跟他在一起,一定能比上辈子过得更加舒畅。
舒春华低头,放下方永璋掉在胸口的长舌头,越过他看向痛苦至极的舒满仓:“爹,您怎么说?”
舒满仓缓缓摇头,悲呛地哽咽道:“不用,他不是被判了苦役么……我娘……一点儿苦头都不让他吃,岂不便宜他了!”
孩子娘怀疑过,也跟他提过,但她每次提他都会生气。
因为,他记得小时候爹娘对他多好。
那些唯一温暖的回忆,支撑着他度过每个被欺负谩骂的日日夜夜。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好,自己不如二弟,所以惹父母生气了。
却不知,真相是这般血淋淋的。
方永璋扯了长舌头,抬手捋了捋头发,露出他那用鸡血糊了的眼睛来,一双血糊糊的眼睛看向舒春华。
舒春华颔首:“听我爹的!”
还要想个法子把那老婆子也抓起来,贼公贼婆就该凑作一堆!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个时候是无法追究的,那些财物作不得数,受害者的尸骸都找不着……
从牢房里出去,全福换了衣裳,才跑去给今晚当班的狱卒一人十两银子封口。
这钱是舒春华给的。
给全福等人,她就一人给了二十两,之前卖冰粉的六百两,有五百两拿去采买棉花棉布了,她手里就剩下一百两。
后来五十两一桶卖了些,钱还是被她补投进棉花棉布里了。
这笔钱花出去,舒春华就没钱了。
“爹……”从狱中离开,方永璋上了马车,舒满仓也在小厮和狗蛋儿的帮助下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舒春华站在马车车厢外,撩开窗帘,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
舒满仓看了过去,满眼的哀痛和悲伤,他张了张嘴,但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全福跑了过来,他道:“大姑娘,衙内说不然您今晚回舒家,明日一早他偷偷带小山去舒家看望老爷。”
舒春华看向方永璋的马车,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她跟着爹娘回家,洗漱过后还是去敲响了爹娘的门。
牢里发生的事情她和梁氏心里是有数的,唯独没想过的是那两口子竟然那般丧心病狂,杀人夺财。
果然,屋门没有拴,舒春华推门进去,洗漱好的舒满仓夫妻一个坐在床上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床边还摆着一个椅子,是给舒春华准备的。
“春华,明日你带狗蛋儿他们偷偷回村,去老宅挖挖看,看能不能挖出东西来。”
舒春华轻轻颔首:“好。”
“爹,您怪我么?”
“我自作主张,拜托衙内演那一出戏。”
舒满仓流着眼泪,汹涌的愧淹没了他,他捂着胸口,悔恨交加:“是爹的错,若不是爹糊涂,若不是爹非要……非要认贼作父……小山又怎么会被卖,你小小年纪又怎么会为了这个家殚精竭力……
这个家,原该是爹撑起来的!”
“春华,爹对不住你们几个。”
梁氏没说话,舒春华也没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话。
上辈子,小山死了,娘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爹是有责任的!
“爹,您有什么打算没有,要不要去寻您的亲生父母?”舒春华转移话题。
泪流满面的舒满仓摇了摇头:“眼下,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先过好日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茫茫人海,寻亲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
“老百姓但凡走一步都要路引……”
“春华,爹只想你和小山好好的,那从未蒙面过的亲人,谁知道是什么品性,家里又是什么状况……他们,对我们来说是陌生人。
我不去贪图他们的荣华富贵,也怕他们品性不好,万一找到了就缠上咱们怎么办?”
像老舒家……
舒满仓实在是怕了。
舒春华试探着问他:“您不想报仇?您本来可以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那些金银珠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便是地主家,也不可能有那些东西。
要知道,舒墨庭随便拿一套头面去当,都当了八百两银子!”
“后面舒文义拿了一块儿玉佩去当,当了一千两。”
“别看我们的冰粉儿卖得好,几百两的银子似乎很好挣。
但也就是物以稀为贵,而且也是那些纨绔有钱人尚稀奇着。
等他们过了新鲜劲儿,便不会这般好卖了。
并且,往后是绝卖不到这么多钱的!
而且制作方法也简单,很容易被人给琢磨出来。”
“并且,我若不是碰巧知道了这么个巧宗,咱们家干什么能一下子就挣几百两?”
“八百两,一千两,真真儿是大数目,咱们县里的普通地主,家里怕也没有那么多的存银!”
“什么样的锦绣窝,才能有那些东西,您甘心,甘心那一家人的孩子,霸占着您的身份,享受着本该是您的荣华富贵?”
舒满仓苦笑,声音哑得厉害:“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
“但那又如何?”
“说到底,还是爹没本事……”
“那人不知道在何处,是否是有权有势的人,若是,那这件事爆出来,我们贸然去寻亲,很容易就会招惹杀身之祸。”
“我如今,只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他这般说,舒春华就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爹还是个明白人。
寻亲要寻,但不是大张旗鼓地寻,只能慢慢来,要他们手里有一定的权利,有一定的势力,才能去做的事情。
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把那假货给挖出来。
是死仇啊!
上辈子,爹娘弟弟的都惨死的仇!
舒春华发自内心地笑了:“爹,您能这么想就对了。”
“不过,您可以有本事的!”
“《三字经》您还能背吗?”
舒满仓不解地看向舒春华:“能的!”小时候念书的那两年背下来的书籍,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但闺女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
“爹,您没比他大多少啊,他发奋十年三十七岁,您发奋十年四十七岁。
您看每一届科举,白头的秀才举人还少么?”
“现在咱们家有钱了,包子铺可以请人,您完全可以重新拿起书本。”
“您总说对不住妻儿,难道您就没有想过,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妻儿过上好日子,而不是靠着我嫁给县令公子来庇佑一家人?”
“您就不想靠着您自己,来给我们做依靠,做靠山?”
舒满仓和梁氏都愣怔了。
闺女是什么意思?
让他继续念书?
他……他可以么?
看着女儿含着期盼的眼眸,她眼里的光是那样的亮,倘若自己拒绝,那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一时间,懦弱了一辈子的舒满仓心潮起伏,脑海里冒出无数的声音在争吵。
他捂着脑袋,痛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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