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药可不能乱吃啊!”
管家眼看药丸就要进到周员外嘴里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药盒里的长长一摞注意事项拿了出来。
“柳亭长特地说了,这药要对症才能吃!若是不对症,怕是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就怕现在不吃,我爹都没有病情变严重的机会了!”
亲爹都要死了,哪个当儿子的还能耐着性子去看这么多内容。
眼见周家大公子满脸急色,管家连忙安抚:
“之前老爷让我看过的,我记得与老爷相似的症状好似就有写,容我片刻,对上一对。”
周家的管家是自七八岁时就跟在周员外身边的,两人一同长大,周员外接管周府后,也是立刻把他提为管家,可以说,两人之间的情谊再深厚不过了。
要是周员外有个什么好歹,管家如今的身家地位也会跟着一道烟消云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的忠心,绝对是实打实的。
大公子强行压住焦躁:“好,你快些看。”
管家已经看起来了,周员外买得了安宫牛黄丸之后,他自己懒得看那么多的注意事项,就让管家看。
虽说他自己没当一回事,但当日举动,此刻却救了他一命。
“面赤气粗,口眼歪斜,骤然昏厥,发起高热……”
“对症,对症!”
管家也着急,这安宫牛黄丸上面特地写明了,越快吃越有效,如今瞧见对症,赶忙盯着人安排周员外服下。
“研碎药丸,配合温水化开,快!”
虽说众人觉得度日如年,但因为事情发生时众人都在马车上,因此实际上也不过两三分钟罢了。
周家的公子们守在马车里,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没多久,又如同度日如年。
“起效了,爹爹呼吸平稳了许多!”
“山叔,你快来看,爹爹是不是好了?”
“爹爹脸色也好了许多,额头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正说着,就见本一直昏迷不醒的周员外缓缓睁开了眼,竟是醒了过来。
只是还很虚弱,话也说不得。
管家周山连忙凑近去看:
“应当是这神药起效了,注意事项上面还写了,这牛黄丸只是救急救命,要想彻底好,还是要尽快找个大夫来看才行。”
周家二公子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那我们赶快回胡县吧,去找亭长,亭长那么厉害,肯定能救回爹爹的!”
“不妥。”管家也知道柳意医术肯定比旁人要厉害许多,但那注意事项上面写的清楚,应当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医师安置。
上面将这称之为急救。
“如今我们离云县最近,要想回胡县,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两个时辰,先不说老爷受不受得了这颠簸,两个时辰,实在是太久了。”
“但去云县的话,却只需半个时辰,云县的方医师与老爷是熟识,医术也是不差的,我们赶去寻他最快。”
周山说完,看向大公子,他就算是再怎么年长,毕竟也只是一位管家。
做主的事,还是要看大公子。
“大公子,如今该是您拿主意的时候了。”
周家大公子看看虽已清醒却还是虚弱的父亲,又看看焦急害怕的弟弟们。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抖着手拿过长长的注意事项看。
确实是周山说的那样。
他虽然没有见过亭长,也不通医术,但既然亭长能做出此等神药,硬生生将父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给的建议,肯定是要听的。
急救,急救,自然是越快让父亲得到救治越好。
“就听山叔的,去云县!”
一行人小心护着周员外,也不敢让马车跑太快导致颠簸,又不能太慢延误治疗,就这么保持着对车夫来说相当有挑战性的速度,一路到了云县平安医馆。
云县的平安医馆已经开了十几年了,虽然他们自己吹自己是百年医馆,但大家也就听个热闹。
自二十年前的医者之乱之后,百年以上的医馆早就被抄了,现在还能存活的医馆,最高开馆时间也不过十几年。
周家人急吼吼将周员外抬进来的动静很大,原本在里间的方医师也赶忙走了出来。
他一边指挥人将周员外抬到屋里,一边询问认识的周山:
“怎么回事?”
周山立刻就将周员外路上发病时的症状,发病前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发病后吃了药又是个什么情况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清楚楚。
方医师听着,心里也有了数,立刻上前把脉。
诊完脉象,又看完舌苔,他‘咦’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一旁的周家人吓得不轻。
“方医师,怎么了???”
“我爹他还有救吗??”
方医师见吓到病人家属了,赶紧安抚:“莫怕,我只是在讶异员外的情况竟然如此之好。”
大公子看着双目闭着躺在床上的父亲:……这位方医师真的会看病吗?
方医师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素养被质疑,已经让人拿了金针来。
下好针了,他才给一旁焦急等待的周家人科普:
“员外得的是脑卒中之症,又称为风癔。”
脑卒中,在现代叫中风。
现代人基本都知道中风,风癔之症在大安朝也挺有名。
尤其是富贵人家,富人活得久,老人也就多,这脑卒中最常发作在年龄大的人身上。
富贵人家彼此沾亲带故,自然都大概知晓一些。
听到是风癔之症,大公子脸色就难看下来。
方医师连忙又安抚他:
“虽说此病凶险,往往猝发,得此病之人,重者丧命,轻则偏枯。”
偏枯的意思就是半身不遂,身体一侧的功能丧失,无法正常活动。
这安抚还不如不安抚,大公子脚下发软,险些没跌倒在地。
就连虽身形无力,却也神志清醒躺倒在床的周员外,都眨了眨眼,流下两行泪水出来。
他见过偏瘫的人,那是一当官的亲爹,虽说儿子是官,不愁吃穿,日常还有一群丫鬟小厮伺候,可每日里躺在榻上什么都干不了,动弹不得,活着与死了也没两样了。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安眠!
“诶!你不要动!扎着针呢!”
眼见周员外身上的针颤啊颤的,方医师赶紧将人按住。
“我还没说完呢。”
方医师也知道自己这个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的毛病,见状赶紧抓住重点说:
“虽说此病凶险,但也不知你们给他喂了什么好药,竟生生将人救回来了七分,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如今看这脉象,也未必会落下偏枯之症。”
“我已给员外下针,再开上几服药,能将脉象稳下来,公子不必担心。”
周家大公子这才安下心来,只是却看这方医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难怪他医馆里养了这么多身形高大的学徒,恐怕是说话太吞吞吐吐,怕被病人揍吧。
方医师就当没看到周家大公子想打人的眼神,反正经常有人这么看他,他都习惯了。
他又去摸了摸周员外的脉,起身道:
“成药既已被员外服下,那装药的盒子可否借我一观?”
周山连忙叫人将盒子递过去,紧张的看着方医师又是嗅闻,又是伸出手指点一点残余药渣仔细观察。
就算是看他不顺眼的周家大公子都被方医师这番举动给弄得有些紧张了。
“医师,这药丸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方医师很亢奋的抬起头:“只是对方用药之精妙,让人忍不住叹服呐!”
周家大公子:“……”
周家其余人:“……”
方医师完美忽视了周家大公子忍无可忍的眼神,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兴奋发问:
“不知制出这成药的医师是何人,离着云县可远?就凭着这成药之起效,便可知此医师医术远远在我之上。”
他也怕对方不肯说,又补充一句:
“若是为求稳妥,也可以等到员外度过危险之后,送去那位医师身边医治,想来比我医治要好上一些。”
管家周山到底年纪大,也不计较方医师的嘴巴,只说道:
“是胡县的柳意医师,如今也是胡县长湖亭的亭长,之前她曾在三兴里义诊,还救起了一个没了气息的溺水小童。”
“诶呀!我听过的呀!原来是她!”方医师更加兴奋。
他立刻使唤徒弟:“快去给我收拾行李。”
周家人:“……???”
“方医师,您这是?”
方医师:“你们不是医师,不懂我等遇到这种厉害医师的心,何况还有此神药,若是我能求得柳医师将此药放在我这小小医馆中,也不知能救得多少人性命。”
“待周员外度过危急,可赶路了,我便与你们一道去胡县,拜见柳医师。”
有医师随行一同回云县,这对于周员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管家周山并没有拒绝,而是提醒道:“方医师,这安宫牛黄丸可不比寻常药丸,价格十分昂贵,一粒便要百金。”
他也不往下说,只看看方医师家的医馆环境,就把意思表达出来了。
你也没这么多钱买啊。
方医师却是毫不在意:“又不是我吃,当然不是我花钱了,云县虽只比胡县强上一点,但有钱人还是不少的。”
“你们与其担心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此药甚是好用,若是为着你们家员外好,一粒只能救命而已,若想快些恢复康健,约莫还要再吃上两三粒的。”
“那差不多有个两三百金了吧?”
榻上的周员外又流下两行眼泪。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安眠!
方医师说完,又忍不住感慨:“牛黄丸,牛黄,难怪此药昂贵了,牛黄可不便宜,前朝时,牛黄还是贡品呢,平民百姓不许买卖。”
他又拿起注意事项,看着上方的药材标识:“兕牛角,麝香,珍珠……”
“还能治突发心疾,阳亢,高烧不退,高热惊厥,邪入心包,神昏谵语……竟还能保存五十年之久?!”
方医师跟个托一样,越说语气越激动:“神药!神药啊!”
“此药虽贵,但用料与疗效却实实在在配得上这价格!”
“此等神药,怎么才卖一百金?要是我,我就卖一千金!”
周员外立刻感到好受多了。
此刻,虽身体虚弱,但他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被生生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难怪,难怪刘老头那么小气的性子,还主动提出要买此药。
这药,真是个宝贝啊。
他哆哆嗦嗦的张开嘴:“买……”
大公子周麦一直在关注父亲,听到这话,立刻泪如雨下,赶忙冲上前,抓住父亲的手:
“爹,麦儿在,麦儿在您身边,您要与我说什么?麦儿都听着。”
周员外:“没,没……”
二公子周每也连忙哭着跪下:“爹!每儿在!”
周员外:“没,没叫你……”
“买药……向柳,柳亭长,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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