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在当场。
须臾,朱旭不可置信的道:“圣旨不是说只焚烧患瘟疫的尸身吗?
怎么大人……
大人是不是说错了?还是老夫听错了?”
白苏道:“先生没听错,就像你说的,死者明明是染了瘟疫而死,子孙故意隐瞒,怎么分辨呢!
所以只有一并火葬,方可绝此患!”
朱旭情绪激动,走到厅中跪下,拱手道:“大人,不可啊!刨人祖坟,等于断人脉络,毁人风水!
此令一下,徽州必乱!
大人也会留下千载骂名啊!”
“对啊!大人三思,此举万万使不得!刨人祖坟太过分了!
百姓何辜!去世的老人何辜!”
“祖坟被挖,惊扰尸骨,是子孙最大的不孝,子孙悲痛欲绝!
大人如此对待百姓,于心何忍啊!”
…………
有半数以上的人跪在厅内陈情,有人眼含热泪,有人面带怒容,有人言辞犀利的指责,有人诚恳规劝……
连支持他们的尚丁,时岩,和葛川都紧皱眉头,表情抗拒。
章鹏心里叫苦,白大人脾气太倔了,不听劝!
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明日告示一发,百姓对大人的印象得一落千丈,大将军刚为官府争得的民心,都得被大人败光了!
白苏看着跪在厅内的众人,神色坚定地道:“各位不必再劝,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各位不要再跪着了!”
此言一出,众人情绪更为激动。
“大人太偏执了!”
“下这样的法令,不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与徽州上百万百姓为敌!”
林澈面带怒色,往前走了两步,先对白苏施了一礼,然后站起身对众人道:“各位言之差矣!
我师父刨坟焚尸是为了谁呢!子孙不想被刨坟,就不该做出偷埋抗旨的事!
偷埋染病的尸身,导致无辜之人染病而亡,跟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每一个被刨坟的人都不无辜。”
林澈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这是段宁段太医记录的从患病到死亡前,每一日承受的病痛和每副药的效果。
我每翻一遍都仿佛看到段太医咳着血,胸口痛的喘不过气仍坚持书写医案的画面。
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为什么要让自己临死的时候还那么累呢?
因为他想为抗疫出一份力,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愿意让别人承受一遍!
段太医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为了治瘟疫,奔赴千里来到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骨灰!
段太医无辜吗?段太医的父母、妻子、子女无辜吗?
像段太医一样,从京城赶来的近四百名医者,天天跟瘟疫打交道的医者无辜吗?
太医冒着生命危险救治百姓,对抗疫情!
抗旨不尊,私自土葬的人,就是用父母的尸身饲养瘟疫,去害死更多的人。
是愚昧,是不义,是破坏防疫大计!
他们不该受到惩治吗?”
林澈冷笑道:“还说我师父与天下人为敌。
瘟疫若控制不住,就会延绵千里,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也犹未可知。
我师父自知道疫情起,就日日为了此事劳心,到了徽州,更是没睡过一个好觉。”
林澈声音变得暗哑,仔细听还有点哽咽:“我师父不是朝廷中人,无意于功名利禄,以后也不会为官。
来徽州前,多少人劝师父不要来,京城繁华似锦,师父医术高超,受人敬重,何苦去别人躲之不及,要人命的地方呢!
可师父说,她有自己的信仰,愿意为灾民做点事!”
白苏低声道:“子由,别说这些没用的!”
林澈转身:“师父,徒儿知道您不在乎这些虚名,可徒儿替您委屈啊!
您做这些决定,不都是为了他们吗?他们享受着朝廷的保护,却不愿意遵守朝廷的规矩。
还扯着孝道的大旗,对您横加指责,他们凭什么指责您!”
“林公子,我们都知道大人辛苦,也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
但是治瘟疫何至于此啊!
大人的决定不符合民情,林公子的话太危言耸听了!”
“是啊!哪有这么严重啊!
我们也没有指责大人,我们是恳求,是劝谏,民意不可违啊!”
白苏站起身道:“从明日开始,每日公布患病人数和死亡人数,各位就知道情况严重不严重了!
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各位,情况就是这些,各位如果肯帮忙劝导族人,我白苏感激不尽,如果不能,请大家不要带头反对!
谢谢大家了!”
白苏对众人深施一礼!
朱旭道:“大人,百姓遭遇灾荒,又遇战乱,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分了粮,来了太医,百姓的心刚安稳下来,大人又下这样的命令,逼百姓行不孝之举,做不孝之人。
孝行天下万民安……”
白苏皱眉,觉得被他们吵的脑瓜疼。
秦慎出声打断道:“朱先生即是大儒,就该知天地君亲师的排序,何时亲排到君前头去了?
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终于立身。
陷亲于不义,不遵圣旨,钦差的命令不去认真执行,分明是不孝子,哪里跟孝沾半点关系!
我师父的所做所为皆百姓,没一点私心,功过自有后人分说,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朱旭:“太医令也觉得刨坟妥当!”
“当然妥当!师父为国为民,有何不妥?”
章鹏道:“大家都起来吧!
不帮忙也没关系,但是,谁若是带头煽动百姓对抗官府,给治疫带来困难,本官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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