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叫徐六斤,据说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六斤。后来抗战时期参加过抗联,打过鬼子和伪满,在本地很有威望。从建国后一直在屯子里当村长,十年前才卸任的。
我和老吴当即回到了屯子,找到了老村长家。
推门进去后,院里的那条大黄狗叫个不停,村长的老伴儿掀开门帘:“谁呀?”
“六婶儿,是我。”老吴笑嘻嘻地迎上前去。
村长老伴儿翻了个白眼:“我当是谁呢,不过文化,你可整错辈儿了。按照老理儿,你得叫我六奶奶。”
“是是是,”老吴连连点头,“六奶奶,我来给您当孙子来了。”
村长老伴儿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她看到我也在,便问了句:“苏烈也在呢,你们来干啥来了?”
“我们来找老村长。”
“哦,人搁屋里呢。”她说完,朝屋里喊了一声,“老东西,有人找你来了。”
我们俩这才进了屋,老村长是老革命了,生活朴素。这间房子并不大,砖头垒成的炕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了,倍显破败。炕上一张矮桌,老村长坐在了旁边翻着书,厚厚的老花镜片后面是一双久观岁月的目光。
“老村长,来客了你咋不接着呢?”老吴笑呵呵地走过去,也不见外,盘腿坐在了炕上。
老村长已经七十多岁了,老态龙钟。他觑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当即说道:“哦,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啊。来来来,快上炕坐。”
宾主坐定,还没等我们开口,老村长先问开了:“苏烈,咋地,听说你伤着了,咋整的呀?”
“唉,就是一个不小心。”
“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中午你们俩也别走了,就在家吃。”老村长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儿,冲院里喊道,“老婆子,你揣上点儿粮票上街买点儿面,中午咱们吃饺子。”
我知道老村长家里也不富裕,连忙摆手:“不不不,老村长,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点儿事向你打听一下。”
“啥事呀?”
我这才说出了二十年前的事,是不是有人来过村子,要去死人沟。
老村长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咋知道的?”
我一听有门儿,连忙打听细节。
老村长挠了挠头,端起桌上的茶缸子喝了一口,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据老村长所说,二十年前的确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村子里,当时他想找一个本地人,带他去死人沟。但那地方谁敢轻易涉足?而且那个年代也乱着呢,山上没有护林员,没人理这茬儿。
那个年轻人后来就找了吴光。
老吴听到这里,差点儿跳起来:“啊?”
吴光正是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老猎户。
老村长眯着眼睛:“吴光的本事你们比我清楚啊,没有他不敢干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吴光也没有带这个人去。”
老吴问道:“是不是价钱没谈拢啊?”
“那谁知道啊?”
我问道:“老村长,这个人有没有找过你?”
老村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头一个找的就是我,他说他是什么科学家。你们也知道,二十年前的光景不比现在,搞学问的都是特务。我原本想把他给举报了,一扭头儿的工夫,找不着这人了。后来听说他去了吴光那儿,我带人过去了,也没见着这个人,那时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后来听说去找了吴光,可我找了过去,吴光说我来晚一步,这人早走了。”
末了,老村长还补充了一句:“你们俩啊,那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呢,肯定不知道有这回事了。”
“您还记得这个人长什么样吗?”
老村长回忆了一会儿:“呃,个子嘛,中等,差不多比我半头,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人。”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老村长想了许久:“唔,我记得是姓马,叫马博钦。名字挺怪的。”
马博钦,不是吴显彰?我不免失望至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吴显彰曾经说过,他身边的很多科研人员都牺牲了,也许这个马博钦是他的同事呢。
我拉上老吴,离开了老村长家。
老吴心有怨气:“你说说你,人家老头儿都说请咱们吃饺子了,你还这么着急走。咋地,你那大地瓜比饺子好吃是吧?”
“老吴,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对。”
“有啥不对的?”
蹊跷的地方太多太多了,我竟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老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对我说道:“就咱们遇上的那些怪物,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信啊。你就别琢磨这事了。反正咱们都活着回来了,还想它干啥?”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我当天晚上在老吴家里凑合了一宿,俩人聊了许多。老吴抱着他新买的枪看了又看,这一宿嘴里就没停。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回小木屋。以后回归之前的生活吧,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刚走到村口,便看到了邮递员刘耙子骑着辆绿色的自行车远远驶来。
这小子,据说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走呢,只会爬。家里给起了个刘爬子的小名,后来他爹说王八才会爬呢,就给改了现在这个名字,说是耙子搂钱,可以发财。
刘耙子现在吃上了皇粮,春风得意,老远就冲我打招呼:“喂,苏烈,停一停。”
我站定了脚步,等他到了近前,打开自行车大梁上的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有你的信。”
“啊?”
“正巧遇到你了,要不然不是我上山给你送去,就是你下山去村长家里拿。奇了怪了,我干了五六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给你写信呢。”
我没心情和他打哈哈,低头看了一眼封皮。这封信是北京来的,寄信人却是空白。
我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啊?心下狐疑,便拆开了信,蹲在路边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一个叫顾长友的人写给我的,信中说他和吴显彰是同事,得知我在密洞中被八蚨夫人伤了,请我去北京。因为八蚨夫人身上带有异毒,他有办法帮我解毒。后面还特意注明,往返北京的食宿车票都可以帮我解决。最后还有一个电报号码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不禁哂笑,本以为自己可以与这些人划清界限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会联系我。
不过这种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心想这多半儿是无稽之谈吧。
离开鹰嘴峰这么多天了,我身上的伤也基本已经痊愈,哪里有什么中毒的迹象?这个顾长友未免危言耸听了。何况非亲非故,他又何必这么关心我?
回到了小木屋,坐在炕头上吃着烤地瓜,我转念一想:不过顾长友为什么要给我写这封信呢,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北京?
我手里拿着半块烤地瓜,直到它都凉透了,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我睡得正香,突然小木屋的门被人敲得山响:“苏烈,苏烈,快出来,苏烈!”
我急忙起床拉开了屋门,只见村长带着村里的三五个壮汉站在了门口。
见了我,村长一愣:“你没事吧?”
“没事啊,咋了?”
“哎呀,可了不得了。吴文化那边出事了,人已经送去县医院了。我们寻思你们一起住的院,没准儿你也不行了呢。还好还好,你没事就行啊。”
我心下一惊,攥住了村长的胳膊:“老吴他咋了?”
村长焦急地说道:“你可不知道,吴文化现在……唉,说不好是啥怪病,看着都不像是个人了。”
我猛然想起,在密洞中,老吴被八蚨夫人拽进了青铜棺,受了重伤。
我赶紧回屋拿了一件棉袄,迟疑了一下,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揣进了怀里:“村长,我得请个假,去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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