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妖族那位小公主同三皇子的婚事告吹了。
消息最初来源于何处,大家都不知道,但看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元极宫也好,妖族也好,却没一个人站出来否认,大家就心知肚明事情多半是真的了。最高兴的莫过三殿下的拥趸们。姑娘们破碎的芳心瞬间愈合,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不过也有一些小神仙理智尚存,提出了疑问:“这可是两族之婚,二人婚期也定了下来,怎么能说告吹就告吹呢,岂不是儿戏吗?”
有个兄长在禋祝司中当差的小神仙神神神秘秘地为大家解惑:“这就要从莹若茄公主的姥姥说起了。”
小神仙娓娓道来:“说当年若茄公主出生时,正值妖族内乱,小公主乃是她姥姥在兵荒马乱中守着接生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糊涂,辨错了公主的出生时辰。前几日妖族的大司祭闭关出来,妖君请大司祭再为若茄公主与三殿下合婚。这位大司祭可是厉害得很,立刻察觉出公主的时辰不对,倒推出公主的真实时辰后,与三殿下的一合,才发现二人不合适,若勉强成婚,于双方皆不利。”
小神仙摊手:“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取消这桩婚事了。但也不可让此事影响妖族和神族的情谊,故而据说天君会在族支里另择一位世家公子,妖君也会在妖族另择一位公主,使二人成婚,以结两族之好。”
禋祝司负责整个神族的宗法礼仪,三殿下和若茄公主的婚事便是由禋祝司筹备,这小神仙的消息既是来自禋祝司,大家觉得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纷纷信了。
莹千夏是受莹若徽所托来劝慰莹若茄的。
说自打莹若茄回到妖宫后,便将自己关在寝殿中闭门不出,眼看不吃不喝好几日了,着实令人担心。
虽然莹千夏并不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吃饭又有什么,他们是妖,又饿不死——但看莹若徽好像的确很为这不省心的妹妹牵肠挂肚,她就来了。
推门入殿,迎面飞来一只锦枕,莹千夏眼明手快接住。莹若茄裹着被子坐在水精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眼泪糊了一脸,“你们都不想让我好过!父君也是!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三殿下另有所爱,他完全可以娶那个人做正妃,我做我的侧妃就好,可父君他、他为什么要去向天君陛下提退婚?他一点都不疼我!就是、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呜呜呜呜呜……”
要不是看她哭得实在惨,莹千夏就上手揍她了。“那日三殿下伤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莹千夏克制住自己,说了踏入这寝殿后的第一句话。
莹若茄眨了眨眼,止住了抽噎。莹千夏说的那日是哪日,她明白。
她说的是她们在姑媱那一日。
那日,她们刚跟随天步逃出那海上长殿,殿门便在她们身后关闭了,半个时辰后才重新打开。她与天步率先冲了进去,惊见三殿下浑身是血地躺在大殿正中,似已没了气息。她当场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在十七天的别宫中。
莹千夏见莹若茄一张小脸煞白,知她回忆起了当时情境,叹道:“君上只告诉你三殿下醒了,无性命之忧,而他考虑良久,还是觉得你同三殿下不合适,所以去了一趟九重天,同天君商议将你们的婚事取消了。”莹千夏顿了顿,“很多事君上和太子殿下都选择不同你说,是因为他们怕你知道后伤心。但你也这么大了,我不认为他们这样过度保护你是好的,所以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可能是你不想听也不愿接受的,但那才是真相。”
莹若茄一颤,抿住唇,半晌,半推半就地:“你、你说。”
莹千夏道:“实则三殿下伤得很重,昏迷了三日三夜才醒,但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去天君的亗生殿,请求天君同意,解除你俩的婚约。”
莹若茄倏然睁大眼,连眼泪都忘了流。
“天君不仅没同意,还将他赶出了亗生殿。”莹千夏继续,“但三殿下也没回去,拖着病体跪去了亗生殿外,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但他心意已决,愿长跪于此,向天君谢罪,也向妖君谢罪。三殿下在亗生殿外跪了七日,中途昏过去四次,全靠着天后娘娘差人送来的金丹续命。但天君并未松口,始终未答应他取消婚约。”
莹若茄发了一会儿愣,而后哽咽着问:“那听你这么说,天君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啊,可父君为何……”
莹千夏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打断她的话:“若茄,动动脑子,若不是天君授意,发生在天君宫殿里的事,又怎可能传到君上面前来?你也不是真的蠢,天君的真正用意,不说七分,三分你总该能悟到吧?而三殿下,可说是九重天年轻一辈中最狡猾,”她停住,换了个词,“最聪明的神君了。对于他这种聪明人来说,要想毫发无损地解决一桩不合意的婚事,又岂是难事?为何他要拖着病体以金丹续命、在亗生殿外跪足七日?哦,听说现在还跪着,你当他是跪给天君看的吗?那是跪给咱们君上看的,你可明白?”
莹若茄一脸迷茫。莹千夏捏着眉心叹了口气,抽丝剥茧与她分析:“比起天族,我们是很弱小的,这你总该知道。此番,是我们为了在将来得到天族庇护,主动向天族求亲近,才有了你与三皇子的婚事。说得好听点,这桩婚事是两族联姻,说得难听点,其实可算作是妖族向天族进贡。
“不想收一件贡品,是不用付出代价的,但三殿下却主动付出了代价,这说明他并未将你当作一件贡品。往深一层说,是展示了天族对妖族的尊重。而这,也正是天君希望咱们君上能洞明的。”
见莹若茄脸色乍红乍白,莹千夏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声:“你被保护得太好,又骄傲惯了,乍听到这样的话,必然觉得刺耳,但我们作为八荒最弱小的族类,在与别族的交往中,所处的地位素来便是如此弱势而低微的,这是客观事实,你得接受。”
莹若茄咬住唇。
莹千夏回到先前的话题,继续给她讲道理:“于天君而言,他这七日对跪在亗生殿外的三殿下不闻不问,便是给足了咱们君上台阶。而君上,他是必须得接住这个台阶的,相信道理你现在也懂了。
“天君希望君上能主动拿出一个合适的态度。什么才是合适的态度?主动表示出对天君的理解,展现出对三皇子的宽容,这便是合适的态度。
“再则,君上也知三殿下对你无心,如今的情况,你若执意入元极宫,最后必定受苦,所以君上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主动向天君提出退婚,不是因君上不疼爱你,正是因他太疼爱你,他才会这么做。”
莹若茄望着眼前沉肃的堂姐,一个字也说不出。
莹千夏静静回望她,道出了最后一句话:“若茄,你也该懂事了。”
莹若茄垂头静默了许久,忽然大哭:“可、可我是真的喜欢殿下……”她捂着胸口,渐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我觉得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看她这傻兮兮又怪可怜的模样,莹千夏也不禁生出一丝怜悯,她上前两步,弯腰搂住了莹若茄乱糟糟的头。但她实在不懂该怎么劝慰人,沉默了半天,最后,伸手不算温柔地揉了揉莹若茄头顶:“想哭便痛快哭两天吧,哭够了就放弃。你做得到的,若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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