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如游龙一般,在厚厚云层中流窜而过。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京城里,顿时犬吠鸡鸣,街上行人奔走。
下一瞬,大雨倾盆而下。
雨珠如同千军万马从天际奔腾而来,再狠狠地砸向地面。雨声急促密集得如同行军鼓一般,敲散闷热酷暑,为大地带来清凉。
秦瑶光坐在廊下,看着银白的雨丝如瀑般从屋檐倾泻而下,不断调整着心中的计划。
“母亲!”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么大的雨,而且也没到放学的时候。
怎么好像听见了燕元安的声音?
秦瑶光坐直身体,往雨幕中望去。
视线内,出现了两名少年匆匆奔跑的身形。
两人健步如飞,全然不顾轻薄的夏衫被雨水浇得湿透,也管不着渗透雨水的鞋袜。
每一步落下,都溅起更大的水花,直奔秦瑶光而来。
在他们身后的下人举着伞,却根本追不上两人。
“这是在干什么?”
秦瑶光蓦然起身,连声吩咐:“快!快去准备热水、干爽衣服,还有擦头发的巾子!”
“是。”
谷雨屈膝,忙带着小丫鬟领命而去。
少年脚步飞快,很快就跑到廊下,先后叫道:“母亲!”
如今,燕元安年满十四,燕时晏年方十三。
有每日坚持不懈的晨练和充足的营养供给,两人的身形均已长开,被雨水浸透的书院夏衫紧紧贴在纤长有力的肌肉上,单薄却并不瘦弱。
既有少年郎特有的青涩与纯真,又隐约透露出成年男子的力量和担当。
正是年华最好的时节。
燕时晏的年纪还要小上一岁,身高却和燕元安几乎持平。
瓢泼大雨从他的黑发上不断流淌而下,让他冷白的皮肤泛起一层泠泠玉色光华。
纤长浓密的睫毛泡在雨水里,眼睛几乎睁不开。
跑到廊下,他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细长而深邃的凤眼这才睁开,眼眸宛如被水洗过的璀璨星辰,清澈灵动。
甩开雨水时,掌心处的蜿蜒伤痕一闪而过。
燕元安比他落后一步,抵达廊下。
跑得急了,少年的胸膛不住起伏,张开口微微喘气,脸上的神情却是严肃得紧。
“母亲,您要去沙洲?”
燕元安顾不得身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雨水,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的问题。
不怪他没了分寸,这是大事。
母亲却瞒得紧紧的,连半点口风都没透露,还让山长给他们加了功课,让他们无暇他顾。
要不是今日四皇子来书院听山长讲课,偶然提起,还不知道会瞒他们到何时。
燕时晏双唇紧紧抿着,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秦瑶光,等待她的回答。
秦瑶光一愣,嗔道:“都淋成落汤鸡了,还问这个?快擦擦。”
雨下得实在太大。
两人听说这个惊人的消息后,立刻向书院请假回府。
半路上遇到大暴雨,他们也丝毫不想耽误,连雨具都不要一路狂奔而来。
只站了这么几息的功夫,就在两人的脚下积成一滩小水洼。
谷雨早就拿了干爽的巾子来候着,这会儿便带着人上前,想替两人擦拭。
不料,他们颇有默契的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母亲,您还没回答二哥的问题。”
少年清亮的眼神执拗,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秦瑶光无奈:“此乃大事,还不一定的,需仔细商议方能决定。”
两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听四皇子所言,仿佛母亲不去不行,直到亲耳听见母亲的回答,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定,就还有商榷的余地。
“快擦擦吧!”
秦瑶光摇头轻笑:“你们啊……”
“母亲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值得你们冒这么大的雨跑回来一趟,连学也不上。”
两人任由下人擦拭着身上不断往下滴的雨水,没有分辩。
但他们的神情,分明写着“值得”两个字。
“先略擦一擦,都淋透了,赶紧换了衣服才是正经。”
华沐堂里没有两人合身的衣服,秦瑶光就让雪莲去小厮房里取了两套干爽的来。
为了避嫌,他们去耳房里单独换了,才重新回到正房。
华沐堂里有头有脸的都是侍女,小厮大多只是跑腿或者干些力气活,进不得内院。
长公主府里再怎么豪奢,小厮的衣服面料也不可能精致到哪里去。
为了方便干活,更是短打的款式。
见两个长手长脚的少年穿了一身短打走过来,因为不合身而露出了手腕跟脚踝,跟他们通身的气质极不相符。
瞧起来,跟现代时兴的九分裤似的。
秦瑶光掩口一乐,笑着说:“谁让你们冒雨赶回来,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连合适的衣服都没有一件。”
燕时晏单手拿着巾子擦着湿发,浑不在意:“下雨怕什么,不合身又有什么所谓?”
说到这里,他猛地刹住话头。
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到在长公主府里遭受虐待,吃不饱穿不暖的那些日子了。
那会儿连能保暖的衣物都欠缺,还提什么合不合身?
燕元安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坐到秦瑶光让人给他们准备好的座椅上,缓缓开口。
“母亲,如今司徒大人在朝堂上主张由您出使,您若是不去,其实并不妨碍。”
他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谢家还是站在母亲的对立面,皇室和谢家,具有天然的利益冲突。
他只想说服母亲,不要在意这些外界的因素。
燕时晏则不如他沉稳。
想到四皇子告诉他们的那些话,玉色肌肤上浮起薄怒之色:“母亲,嘴长在他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朝廷百官、堂堂九尺男儿,竟要遣不出一名合适的使臣?简直笑话!”
他语速极快,开着地图炮转眼间就把整个朝堂的男人都骂了个干净。
“什么士大夫,我看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怕苦怕累怕死不敢去罢了,却能把责任往母亲身上推。”
听他替自己抱不平,秦瑶光强忍着手,才没有去摸他的发顶。
孩子大了,还是男孩,她只能收敛着内心的疼爱。
真的,太可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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