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光组织了一下语言,分析道:“眼下勋贵势力大不如前,要了我的命,对他们没有好处。文臣清流就更不可能了,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没有根基的文臣,养不起如此凶悍的死士。
除此之外,就是宗室、世家。
在京城的宗室,唯皇太后马首是瞻,杀了秦瑶光有害无益。
“母后……”
秦瑶光有些迟疑地问:“您觉得,会是哪一家?”
世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就她所知道的,谢家、崔家、卢家,就不是一条心。
皇太后没有回答。
秦瑶光小声叫了她一下,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睡着了,仔细替她拉好被子,才重新睡下。
她这一日,早就累坏了,身心俱疲。
刚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听见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均匀,皇太后的眼角沁出一滴泪,缓缓流淌而下。
难捱的一夜,总算过去。
秦瑶光缓缓睁开双眼,肌肉的酸胀席卷而来,让她痛得咬牙切齿。
昨天晚上,邓嬷嬷已经替她处理过骑马被磨破的肌肤,但因乳酸堆积而造成的疼痛,不减反增。
不想让皇太后担心,她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适应之后才慢慢下床。
皇太后早就起了,从殿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枝带雪的红梅。
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净了手,她望向秦瑶光:“醒了?用完早膳,你替我去一趟宁国公府吊唁。”
一个晚上过去,在皇太后身上,再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目光深邃、威仪无双。
昨日的脆弱,被她留在了昨日。
吃过早膳,皇太后命周嬷嬷给秦瑶光梳妆。
禧宁宫中常备秦瑶光的衣物,皇太后亲自给她挑了一套荼白色交领右衽连裳深衣,衣领袖口皆用金银丝线绣着凤纹,华彩流动。
这身装扮,会不会太过了?
秦瑶光在心里暗暗嘀咕:不像是去吊丧,倒像是去彰显皇室长公主威仪。
不过,母后开心就好。
邓嬷嬷站在梳妆台旁,把周嬷嬷需要的东西,一一递给她。
很快,周嬷嬷就替秦瑶光梳好一个望仙髻,髻前饰着东珠孔雀开屏金步摇,华贵非常。
秦瑶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她这一身,出席任何场合都使得,唯独不该出现在外祖母的灵堂。
这还没结束。
皇太后用花剪慢慢将那枝红梅给修了,留下开得最灿烂的几朵,替秦瑶光插在髻旁。
“母后……”
秦瑶光终是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
衣饰华丽隆重就算了,还显得庄重,毕竟她是代皇太后出席。
可是,头上用红色?
皇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解释。
周嬷嬷在旁笑道:“殿下的头发生得真好,又多又黑。老奴提前备了发包,谁知压根就用不上。”
既然是提前准备好,那就说明,都是皇太后授意。
秦瑶光猜不透母后的心思,干脆闭口不再询问。
管他呢,反正崔家还想绑架自己逼母后就范,还驱使那些无辜迁户。
如此手段,令秦瑶光不耻。
“殿下生得真好。”
周嬷嬷后退一步,看着明眸皓齿的长公主,由衷感叹。
皇太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去吧。”
宁国公府,一片缟素。
孝子贤孙的哭声传得老远,门口不断有达官贵人的车马来了又走。
百年世家的积累,当今皇太后的母族,老夫人的葬礼,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现。
乐阳长公主的仪仗,缓缓停靠在宁国公府大门口。
“乐阳长公主殿下到——”
通传的门人气息悠长,声音宏亮,小半个宅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不是还在她别院吗?路没通吧,她怎么回来的?”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昨儿快要天黑的时候,是谢家嫡幼子护送她进了城。”
“谢家?”
顾忌着这是办丧事,议论声音很小,只和相熟的人悄悄讨论,却都拿眼望着门口。
秦瑶光扶着周嬷嬷的手走进来,仪态端方,神态睥睨,高贵得如同九天上的凤凰。
不过,她的穿着也就罢了,虽然华丽,却也够素净庄重。
但,发髻旁那枝红梅,又是怎么回事?
哪有人前来吊唁,身上有红色的?
放眼望去,阖府都是白衣,宾客也着深色、黑色、浅色等颜色的衣衫,显得秦瑶光头上那朵朵红梅,格外刺眼。
更何况,她还是老夫人的外孙女。
众人心头犯着嘀咕,齐齐见礼。
“免礼。”
秦瑶光双手虚抬,众人顺势起身。
前来迎接她的,是宁国公府上的二夫人何氏。
何氏的目光,在秦瑶光发髻上绕了一圈,随即心惊胆战地收回,恭敬地引着她,往灵堂而去。
老夫人的灵堂,排场十足。
香火缭绕,从寺庙请回来的高僧带着一班徒弟,念着往生经文。
旁边有人把点好的香,递给秦瑶光。
按礼在老夫人灵前上了香,家属答礼。
宁国公府的嫡长子崔问清抬起头,看见秦瑶光头上插着的红梅,心头猛地瑟缩一下。
这样生机勃勃的红,开在庄严肃穆的灵堂里,比血色更浓。
看着他眼里的退缩回避,秦瑶光勾了勾唇。
这么看来,指使死士围攻皇庄的事,他也有份。
就算不是主使者,也是知情者。
周嬷嬷上前,将吊唁的两张礼单递给一旁摆着笔墨的账房,账房先生立刻登记入账。
一张代表皇太后、一张代表长公主。
两份礼单,都中规中矩。
如果说是其他权贵人家,并不失礼。
可要认真论起血缘关系,就显得太薄了些,更别提皇太后和长公主的身份。
账房先生不敢多问,崔家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上完香,秦瑶光就要离去。
人死为大,她总不至于在灵堂发难。
“殿下,请留步!”
大夫人汪氏身边心腹丫鬟宜春上前,冲着她施礼:“殿下,我家大夫人有要事宣布,还请您留下,做个见证。”
从知道秦瑶光回京的消息起,汪氏就伸长脖子,等着她来吊唁。
为了自保,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秦瑶光脚步一顿,看向宜春,缓声问:“何事?”
话音刚落,就看见汪氏穿一身深绿色云锦大衣服,从灵堂后方而来,走到众人面前。
她,竟然没有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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