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崽崽要不要叫答辩这个问题, 林乔是开玩笑的。
但小家伙要在答辩这天出来却是认真的。
季铎把人送去医院，不多久徐俪和季老爷子也来了, 几人等在外面, 愣是在当天结束前听到了那声啼哭。
孩子抱出来，是个红皮肤红嘴巴还没有睁开眼的小姑娘。
真的是小小一只，又软, 季铎默默盯着看了好半晌, 愣是没敢伸手。
季老爷子也没敢动，最后还是徐俪接过去把孩子抱了抱。
季铎则快步进去查看林乔的情况。
说实话很狼狈, 季铎从认识林乔起, 就没见她这么虚弱狼狈过。
脸是苍白的, 眼是紧合的, 衣服头发全都湿透了,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有那么一刻季铎甚至顿了下, 有些不敢上前。
还好林乔很快张开了眼，他也恢复如常，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是个小姑娘。”
动作很轻, 嗓音同样, 倒是难得透出点缱绻的味道。
林乔将手覆在他手背上, 轻轻“嗯”了声。
她刚才已经听助产士说过了。
其实以现在医院的不规范，做b超是能照出性别的，她和季铎却谁都没有选择去照。
有些东西既然是上天的礼物, 还是由上天决定好了, 开盲盒也是一种快乐。
不过性别可以不重要, 孩子绝不能叫答辩, 这一点季铎很坚持。
第二天, 就季家这个终于到来的小宝贝到底要叫什么，季铎主持，林乔、季老爷子、徐俪参与，季泽、季玲旁听，在病房开了个会。
老爷子显然准备已久，掏出张纸，戴上老花镜开始念。
有寓意深远的，有符合当下流行的，也有些一看就是男孩子的名字，拿给女孩子也不是不能用。
每念完一个，他总忍不住抬眼看看儿子儿媳妇。
两个人一个念什么都表情严肃，一个念什么都眼里含笑，完全看不出来对哪个满意。
这可真是两口子，老爷子无奈地把纸又收了起来。
季玲刚参加完高考，没有叶敏淑干预，大胆地报了电影学院，而且已经稳上。
她现在正是无事一身轻的时候，举手表示要回答问题，“叫格格怎么样？”
格格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燕都生活的人哪个不知道。
老爷子脸一板，显然觉得不太好，看看儿子儿媳妇，又没说话。
林乔也有些叫不出口，拜某部电视剧所赐，她一叫这俩字就想接一句吉祥。
还有你陪她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却不陪我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梗太多她有些无法直视。
最终这个提议被pass，不过季玲都提了，同样过来看孩子的季泽也跃跃欲试。
然后就被自家小叔目光平静看了一眼。
就是太平静了，当初他问起液体肥皂起名木子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眼神。
季泽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乔注意到了，有一点好笑，“答辩不能叫，毕业或者论文怎么样？”
说起来她跟季泽虽然有娃娃亲，可以前连面都没见过，一来燕都碰到的就是季铎，嫁的也是季铎，季铎有时候还是要吃飞醋。
没想到就是活跃下气氛，老爷子却认真沉吟了下，“那还不如叫季博士，你秋天不是正好要读博？”
季博士……
小姑娘才出生，就要承受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一切吗？
林乔很怀疑刚那些寓意不错的名字都是徐俪起的，果然小家伙听说，自己也哭了。
她一哭，病房内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徐俪最有经验，手往毛巾被里面一摸，“尿了。”
一群人又集体围观小姑娘换尿布，人手之多，一人扯尿布一角，还能剩两个在旁边加油助威，喊六六六。
等尿布换完，又把小姑娘拍睡，最后还是季铎道：“要不叫季念吧？”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望着的是林乔，“小名就叫念念。”
季念，纪念，是在纪念她昨天毕业答辩，还是……
林乔抬眸看去，男人神色冷肃，眼里却只落着她和她身边的襁褓。
后来她才知道，早在她睡着的时候，季铎就将小婴儿放到她枕边，拍了一张作为纪念。
照片上母女俩脸挨着脸，睡颜如出一辙，是季铎这辈子心里最大的柔软。
超级柔软的季念念小朋友睁开眼睛后，还真生了双跟林乔一样的凤眼，乌溜溜的，眼尾还有上扬。
就是嗓门一点都不柔软，满月后林乔第一次去学校，她就表演了个掀翻屋顶。
小手小脚那么一点大，挥舞得却特别用力，林乔搬来学校时都没犹豫过，出门的脚步却顿了顿。
“你去，家里有我和咱妈。”季铎抱着小婴儿，人都是僵的，却还是道。
知道林乔博士生要开学，他特地休了几天假在家，帮孩子度过这个适应期。
“妈妈在这儿呢，没走。”徐俪明白孩子是在找妈妈的味道，还找了件林乔穿过的衣服给儿子搭着。
两人连拍带哄，林乔这个门总算是出了，报完到又赶紧回家。
进门的时候念念早都不哭了，小小一只趴在爸爸肩头，被爸爸抱着站在屋檐的清凉处，像是已经睡着。
明艳的阳光只落在男人军裤一角，光影交错间，男人的神色并不如何温柔。
可不苟言笑是他的表色，深藏在表色之下的，他的动作却很轻很轻，低沉的嗓音还在小声哼唱着什么。
林乔放慢脚步听了听，是《童年》。
是别人给她唱过，她还问他自己要是喜欢听，他会不会给自己唱的那首《童年》。
当时男人还皱眉，没想到过后还是去学了……
林乔突然就不急着上前，站在门边，听他哼“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只是男人耳力向来很好，还是发现她回来了，声音一停，就那么隔着洒满阳光的院子与她相望。
林乔走过去，看看他怀里闭着眼睛的小姑娘，“一直就没放下？”
“刚睡着。”季铎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抱个孩子抱了几个小时。
林乔伸手接过来，小家伙回到熟悉的怀抱，下意识拱了拱，睡得更沉了。
季铎这才动了动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些发僵的肩。
“你可真能磨人。”林乔在女儿小屁股上拍了下，又低头，在她熟睡的小脸上贴了贴。
季铎始终注视着她温柔浅笑的眉眼，“咱妈去买菜了，中午想吃什么？”
“都好。”林乔低眸说了句，又抬起眼笑盈盈看他，“唱得很好听。”
季铎神色一顿，望着她那双凤眼，竟然一时没能说出话。
林乔却是认真的，‘’真诚的歌声永远最动听。
哪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她都听到了一颗想要她高兴的、真诚的心。
关于自家首长还会唱歌哄孩子这件事，新上任的司机小袁就很讳莫如深了。
当然更让他惊讶的还是林乔这位嫂子。
部队年轻漂亮的军嫂不少，他就见过不止一个。
但年轻漂亮驭夫有道，还二十二三就读到了博士的，林乔是头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做母亲让林乔身上多了些温柔和韵味，更与这个世界在爱情之余，多了层血脉的牵绊。但她在学业上可没有马虎，有徐俪帮着照看孩子，家里又请了保姆，博士生一开学，她就着手开始准备申请资金。
博士生自己做项目，是可以申请科研基金的，何况她有导师支持，还有硕士研究生时漂亮的履历。
几乎没费多少周折，她的资金就批下来了，不多，但足够她的项目启动。
随之一起批下来的，还有学院给她的实验室。
不过自己做项目，就得自己组建团队，林乔不是学校的老师，这一点并不占优势。
但还好，本科生她是可以用的，齐怀文今年大四，当初她帮导师代课，也认识了不少学生。
林乔一个个去邀请，大多数人都答应了，也有表示要提前跟着导师做项目的。
最终团队确定下来，加她一共是六个人，其中包括齐怀文在内的大四生两个，大三生三个。
可就是这六个最大年龄还不超过二十四的学生，于次年春天，在pan基碳纤维领域做出了其他院校和科研机构都没有做出的突破。
这一次汇报，林乔终于站在了主位。
仅仅一年半时间，她就带着自己的科研团队，自己的研究成果，再次来到了报告厅。
而且因为他们这一突破，让国家在近年几次引进失败之后，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自主研发的可能。
因为只是博士生做的项目，来的人本来分量没有多重，没想到研究成果的分量却很重。
汇报结束，张昌宁第一个开始鼓掌，接着是他旁边另一位教授，掌声渐渐连成一片。
与林乔握手时，看着她和她身后那些年轻面孔，有人没忍住感慨，笑着说了句：“果然年轻人是初升的太阳，未来不可限量。”
这句“初升的太阳”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今日过后，林乔恐怕也不只是科研界一颗初升的太阳了。
人走后，季铎依旧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林乔和她的团队拍了照，不过这次他还带了一个小东西。
于是最后合影的时候，报告厅内，横幅下，两人肩并着肩，中间还抱着个奶呼呼的小姑娘。
差点就叫季博士的季念念小朋友咧着小嘴，露出几颗刚刚冒尖的米粒牙，能把人心都萌化了。刚拍完照，团队里其他学生就围过来要抱，小姑娘也不认生，谁抱都可以，漂亮大哥哥大姐姐就更可以了。
于是小朋友除了父母，又和其他人拍了合照，其中就包括长得最好看也抱了她最久的齐怀文。
季铎看着自家闺女那乐不思蜀的开心样，突然就有那么点微妙的不开心。
不过照片洗出来，徐俪却抱着孩子亲了又亲，“看咱们念念，就是好看，跟谁拍都好看。”
“关键是有胆魄。”季老爷子在旁边认同地点头，‘’你看那么多人，她打怵了吗？
谁能有你儿子让人打怵？“”徐俪好笑，见小家伙在她怀里待不住了，蹦跶着要下去，又赶紧把人放到铺了垫子的地板上，“好好你玩，奶奶不抱。”
“啊！”小家伙正是冒话的时候，当即叫了声。
在垫子上爬了两圈，又扶了茶几想站起来，指着照片上面的林乔，“ma。”
“哎哟，我们念念认识那是妈妈呀！”徐俪十分惊喜。
小姑娘又指了季铎，小嘴噗噗半天也没能发出个准确的音。
徐俪教了几遍，她还是噗噗，后面不耐烦了，又扭了头去抓沙发的坐垫玩。
徐俪忍不住想起儿子，“这个老二，别孩子会叫爸爸了他都不知道。”
最近部队有事，季铎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林乔那边同样很忙，成果汇报后不久，她的实验室收到了一大笔国家拨款，支持她在pan基碳纤维这一领域继续深耕。
为此她不得不扩大自己的团队，又招了一批本科生进来。
而且因为她有能力，有项目，博士毕业后是可以直接带硕士的，有些本科生其实就是她的学生预备。
两口子都忙，小姑娘就被带回了老宅，由徐俪和老爷子带着，晚上再送回林乔那。
正好快一周岁，她也早开始添辅食了，白天不怎么闹着要妈妈。
小家伙在老宅，倒是方便了季泽和季玲，两人没有课或者没工作的时候，经常会跑回来看妹妹。有时候季泽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会带上自己的朋友和发小，毕竟季钧和叶敏淑不在，这边就是他的家。
念念对这个哥哥已经很是熟悉了，见面轻车熟路抱腿，然后一被抱起来，就蹬着小短腿爬肩。
季泽会意，直接把她扛在了肩膀上，小姑娘立马啊啊指着外面要出去。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早点儿结婚？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有发小笑他。
季泽不以为意，“喜欢就得结婚啊？我小叔不也三十多岁才有的念念，是不是啊念念？”掂掂肩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立即咯咯咯地笑，还伸了手去抓院里果树的叶子。
自从前两年推出了洗洁精和洗发水，季泽生意越做越大，前两个月还在电视上做了广告，产品完全占据了整个北方市场。
有人估摸过他的身家，已经不比那些接国家项目的差了，自然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可惜季家两代男人似乎都不急着结婚，当初季铎不看，现在季泽也不看，一门心思只搞他的事业。
不过季家这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还不怕生，季泽几个发小来了也喜欢逗逗。
只不过逗孩子之余还不忘占季泽便宜，毕竟念念叫季泽是哥哥，按年龄，叫他们却得叫叔叔。
最后人完全是被季泽赶走的，赶完人，他才拿了苹果逗小姑娘，“来念念，叫哥哥。”
念念小朋友表示这题太难，她不会。
他又指了茶几上季铎的照片，“那爸爸呢？爸爸会吗？”
这回小姑娘啵啵了两声，发音总算有那么点像了。
季泽就又逗着她叫哥哥，念念叫不出来，急了，扑上去一口咬在了苹果上，然后没咬动，哇一下哭了。
“她才多大，哪会叫这个？”老爷子赶紧抱过孙女，狠狠瞪了孙子一眼。
季泽讪讪，然而等他一走，老爷子拿勺子刮了苹果泥喂小孙女，看一眼周围没人，也压低声，“念念，叫爷爷。”
可惜等季铎部队忙完，小姑娘也只学会了叫爸爸妈妈，管谁都叫爸爸妈妈。
于是季铎来接女儿回家，一进门，就听自家闺女清晰无比地对着大侄子喊了声：“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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