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冷得很快, 十一月衣服都得换新,施明月做了一次大的断舍离, 丢了一些没法穿的旧衣服和无法使用的旧物, 再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全锁起来。
舅妈那边打来电话,说施崇斌那边不跟医院闹了,医院说出人道主义赔个三万块钱, 但是只赔给病人家属, 也就是施明月和施繁星。那边一听还得打官司,钱落不到自己手里也就算了。
施明月并不惊讶, 舅妈又说施繁星成绩有提升, 前段时间还上了光荣榜, 问她怎么样。
施明月回都挺好的, 也保研了。
舅妈又给她发了几个截图, 是她妈手机支付宝和微信, 里头有个三万多块钱,邹慧琴还存了个便签在桌面,邹慧琴记得很清楚, 施明月给她多少钱, 从她不打算治了开始都存着, 说没钱就是没拿出来用。
舅妈让她给地址, 把手机快递给她。
她妈手里还有银行卡,施明月打电话查了,里面钱不多, 零零散散有个八千, 施明月没要留给舅妈给施繁星当生活费。
舅妈并没有要, 她对这个钱有别的定义, 多半是邹慧琴怕施繁星考得不好, 读了个民办大学,所以挤着给施繁星留学费呢。
“等以后你妹有出息了,逢年过节给我买点吃的,给我买套衣服也就行了。”舅妈这么说。
至于施崇斌的钱,她们就不去清算了,赌徒只有欠得多,谁碰谁惹一身骚,余下的日子她们自己好好过。
冬天来临的很快,施明月整个冬天都病殃殃的,不大舒服,程今走完程序是十二月中旬,马上要元旦了,但家里安排她去国外适应她也没辙。
施明月送程今去机场,一路上程今说得最多的话是应该很快回来,她也得准备论文、设计和答辩。
“回来我就来找你。”程今说。
“好。”施明月对着她笑,程今失神的看着她,那种难以控制的感情又来了,很想抱一下她。
程今说:“那好好告别一下?”
施明月点头,她走过去像朋友那样握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小今,一路顺风。”
“你也是,学业顺利。”
程今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这种拥抱,但好像不能再进一步了。
她很难受、伤感,人总是在贪欲里反复挣扎。她努力想笑,却变得压抑无比。
尤其是爱情无法克制,总是想拥有,而她们两个人只能止步不前,这种状态痛苦的要命。程今眼睛发酸,“明月,照顾好自己。”
施明月:“你也是,好好适应,要是有机会,我们可以做一个项目。”
程今:“你真是,开口闭口都是你的项目跟课题。”
施明月勾唇笑。
程今说:“怕你在这边很孤单,又感觉你好像一个人很自立。”
施明月思考着,“如果感觉不适,我就会跟你聊天的。”
程今:“那我也能给你发信息吧?”
施明月说可以,“不过有时差吧,凑的上吗。”
现在十一点,施明月打开时间看纽约时间,晚上十一点了。
程今说:“可以回慢一点。不用秒回。”
“好。”
程今进安检,施明月同她挥挥手,看她进去了站了一会儿往外走。
她翻着手机又敲了四个字,祝她一路顺风。
之后给管家发信息从今天起不要再来接她去医院了,她挺好的,以后要专心好好读研了。
至此和肖家彻底没有联系了。
元旦过后,就开始预告第一场雪,施明月对季节没什么感知力了,只知道冷了买衣服,她给自己买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觉得质量不错给施繁星也买了一件。
施繁星全心投入学习,平时用手机很少,给她发信息时,施繁星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妈妈去世前天。
是姐姐的生日,30号,她在学校,施明月照顾她妈手忙脚乱的,施明月说后面补,不着急。
她记得肖灯渠还找她说想给个惊喜,当天两个人把天聊崩了,她问肖灯渠你是不是有点茶,肖灯渠就没有理她,忙于母亲去世和高三,俩人也没在联系。
她想翻和肖灯渠的聊天记录,才发现肖灯渠的微信注销了。
施繁星有些搞不明白状态,但也知道,肖灯渠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姐姐这年生日应该是不会过了。她没多问,只是提醒姐姐多注意身体。
大学放假很早,施繁星高三在学校补课,施明月就没提前回去,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做新论文。
后面施明月没买到车票就在学校过,大雪纷飞没有人来宿舍找她,施明月撑着下颚整理数据,突然好奇一件事儿,施明月走到阳台把窗户打开。
下雪时一般看不到云,因为茫茫雪花将云层遮挡住了。
但是这个数据不精确,等雪花小了,她再去看,隐约看到了稀薄的云层。
施明月发了条仅自己可见、违背物理原理的朋友圈:云不仅会开花,好像还会下雪花。
施明月很顺利的毕业,在大一新学妹进宿舍前搬去了学校的研究生楼,从之前的六人宿舍变成了四人宿舍,大家都不太认识,做的课题也不同。
施繁星考试成绩也不错,她本来想来京都,奈何京都太远,且,这边学校没有她在省内读的好。舅妈挺开心,让舅舅送她去了新学校。
施明月开始跟着参加学术会议,导师挺喜欢她这种话不多认真搞研究的性格,一般有什么好事和资源都能想到她。
到研二,施明月依旧是忙到底儿朝天,考虑硕博连读,这期间导师接新项目,要跟国外学校的研究团队合作,她每天从研究室到宿舍来回都感觉时间不够。
真应了程今那句话:牛马
施明月生活回归正常,肖灯渠这三个字基本褪色,只有偶尔施明月会在特定的日子想起来这个人。
更多时候,施明月是觉得肖灯渠应该不记得自己了,毕竟那会才十八,已经过去三年了,任何感情都会褪色,再见到曾经室友觉得陌生,更何况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
大概那段时间,也只是肖灯渠冲动任性心里不成熟的表现,再遇到她们可能也会笑,哎呀那时候太傻,老师别介意啊。
也可能见面都不会叫老师了。
这几年施明月认识的人并不多,研究生的社交圈窄,就实验室那么几个人,平时大家做数据跟要上吊似的,看数据脸都像苦瓜,私下也不是很想深交,最早施明月跟实验室处的也不是很好。
刚研一,最早有个师兄请她吃饭,想两个人合作论文,正好施明月也感兴趣,施明月就去了,后面又请了施明月一次,说想给她过生日,施明月就明白了,她直接拒绝了。
回到宿舍,师姐找她聊天,意思是那个师兄人还不错,手里还握着一个专利。
施明月回复了一句话:【师姐如果觉得好,你可以去试试。】
之后她盯着日历上的数字出神。
距离那年,数字已经从21迈向了23。
那个包,施明月放了很久都没拆,也就在那天拆开了,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放着一支机械手表,以及用树脂材料做的小明月,是她的卡通模样,还有一条灯与月设计的项链。
大的奢侈品,小的是各种小玩意。
所以,这是肖灯渠的全部家产吗?
私奔带着这些吗?
还是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施明月有些后悔打开这些东西,她怕这种感觉消磨她太久,最后变得太过深刻,想起来会有种难以消化的情绪。
施明月经常自我怀疑,是只有自己这样吗,不果断,总忍不住回想,时间明明是往前走,可她会一直往后看。
指针一分分往前走,施明月把那款机械手表翻过来,看着只刻着表信息的背面。
看吧,绕到时间背后,违背原理想让时间逆着走,就得把表拆开,要么盯着后背什么都看不到,要么拆开彻底毁掉这支表。
美好名贵的东西用来收藏就好了。
程今出国后,施明月基本独来独往。这样也有好处,她手里也多了几篇含金量很高的论文。
这三年也没有那么枯燥,她研二的时候实验室进了个师妹,俩人年纪一样,师妹话很多,咋咋呼呼的,实验室专心搞研究的师兄师姐都不咋喜欢她,正好施明月拒绝师兄后在研究室也是独来独往,蒲佳文经常拉着施明月说话。
施明月偶尔礼貌的“嗯”一声,蒲佳文自顾自的认为俩人是好朋友了,经常找施明月玩。
研三的时候,她们导师在头发掉光前特别争气的升了,同时拿了个大项目,要带着她们去国外合作交流。
施明月接到通知去办手续,看到上面是“united states of america”而不是“britain”,还是愣了几秒,但,也是转瞬即逝,去年暑假他们去和rolls-royce公司交流,施明月最后一点理清不清也随着时间消散,她不再深究,就释怀了,没有什么感觉了。
那次去rolls-royce公司,她们导带着她们玩了一圈,施明月草木皆兵一般处处留意,但并没有遇到肖灯渠。
肖灯渠这三个字,随着时光脱色了,如果再突然回忆,细节暗沉。
施明月也没有做过任何系统方式去记忆她,没有写没有说,做个梦,也从模糊的人影变成了一条小狗,她牵着绳子散步,那白色的小狗脖子上挂着小牌牌。
十一月她们出国,当天就去参观了学校。
蒲佳文说:“本科直博特别多,基本就是来了这里是另一个天地。更逆天的是,她们还拿双学位。咱们还是起步晚了,贫苦的人生啊。”
“很正常。”施明月说。
搞研究直博在实验室很常见,手握含金量十足的论文,去哪儿都横着走,手里有真材实料,研究所抢的头破血流。这种顶级学府,要是再加一条家境优越,自己手握资源……啧啧。
施明月听着自然也是羡慕,施明月只是点头,蒲佳文知道她的性格,一门心思只搞研究,认为飞机飞上天比什么都重要,对名利似乎也不太在乎,很像老一派学者。
施明月说:“别焦虑,别人看我们也一样。”
“有道理。”蒲佳文说,“对了,你当时是不是准备直博?”
施明月说:“没有,不记得了,有点久了。”
她们简单的参观完就去见导师,她们导师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是导师,也是她们老板。
这么一弄就到晚上了,蒲佳文伸了个懒腰,说:“叽里呱啦的,啥玩意都没听懂,你听懂没?”
“听到能有多少钱进导兜里了。”
“那导不得请客干饭。”
聊着,她们经过一个前面的研究楼,楼里的学生也出来了俩,看着都是金发,施明月收回了视线。
蒲佳文说了一句什么,施明月并没有听到就嗯了一声,蒲佳文说:“那就这么定了。”
施明月皱了下眉,但想着应该没什么事。
之后跟着她们导去参加学术交流,安排进实验室合作,到了周末,施明月准备去实验室重新测个芯片,蒲佳文直接堵门,拦住了她的路。
“不是吧,不是说好了,周末我们一起去逛逛吗,去买点东西吗?”蒲佳文说。
施明月大脑转了转,“我有答应你吗?”
蒲佳文仔细给她回忆,施明月这才记起来自己没听清的情况下答应了什么,施明月不太爱出去逛,但是也耐不住她一直磨。
施明月换了衣服陪着蒲佳文去,逛了一天东西没买多少,主要是蒲佳文来前做的攻略,笔记清单抄得满满的,最后她发现:居然是骗流量的!压根和说的不同!
买了寥寥几件东西,两个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顺便体验了一下这边的文化。
施明月实在没什么兴趣,吃饭的时候刷着手机在看同组发过来的图,蒲佳文一直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又这样,你已经寡到只有数据吗?
施明月就听了前面一句,想着确实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给施繁星发信息:【有什么想要的吗?回来给你带?】
施繁星现在大三上学期,处于挺闲的状态,收到信息秒回:【噢,我亲爱的姐姐,你终于知道出去转转啦,噢,好的,请为你的好妹妹买以下东西。】
施明月:【怎么全是护肤品,化妆品?】
施繁星:【嘿嘿嘿,干一下代购呀,赚一赚马令,到时候我把本钱给你,利润分你三成!我负责销售!】
【下次你在去国外做学术或者交流,搞项目,咱们就长期合作!爱你,我亲爱的姐!】
蒲佳文凑过来看她发过来的单子,再看看自己抄写的东西,蒲佳文用力把正欲说的“请把咱妹的清单发给我一份”憋回去,换成了,“我可以再陪你跑一趟,但是,你晚上陪我去参加个聚会,罗伯特他们今天有聚会,我很想去。”
施明月不知道她那些心眼,点头答应了,主要是她扎头苦干三年,时间久了路痴又社恐。
晚上陪着蒲佳文去了聚会,到地方才知道是个酒吧,施明月不喝酒,从出生到现在滴酒不沾。
蒲佳文爱凑热闹,会喝一点点,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各种八卦,学术圈的谁谁谁,最后又说到哪个大渣男。
蒲佳文眼睛频频朝着一个金发美女看,期间,施明月的杯子被碰了一下,施明月以为是蒲佳文又激动了,拿着杯子喝了一口。
直到听到不那么正宗的普通话,她抬头,金发美女坐在对面,说:“可以认识一下吗?”
施明月看向蒲佳文,蒲佳文人都快碎了,金发美女顺着施明月的眼神瞥了一眼蒲佳文,又把视线落在施明月身上,施明月没说话,蒲佳文说:“不好意思,她是个哑巴。”
金发美女惊讶的张张唇,拿着酒杯直接离开了。
蒲佳文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问施明月自己究竟有没有美貌。
施明月坐在旁边看信息。
程今:【你到美国怎么不说?】
施明月:【你不是在纽约吗?】
程今:【明月,我一个飞机就过去了,也就一个小时啊。】
施明月:【怕你麻烦。】
打着字。
程今:【我怀疑你是不想见我。】
蒲佳文凑到她耳边说:“果然还是留学生多。”
“嗯。”施明月来前查过,这个是华人开的酒吧,就没其他酒吧那么闹腾,还能点果汁喝,不然蒲佳文怎么约她都不会过来。
蒲佳文又在她耳边说:“你说,我究竟是个美女吗?是美貌与才智并存吧?”
十一点半,她们从酒吧出去,蒲佳文酒品不好,贴着施明月走,然后开始各种絮絮叨叨。
路上灯光比较暗,施明月用灯光照明,蒲佳文各种喊:“我爱钱,钱爱我,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发财,发财,我要暴富发财。”
“明月,你也发财。”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像是吸收日月精华往施明月身上顺。
说实话,有点尴尬,但好在她们走的这条路没几个人了,能遇到的也是外国人,施明月估摸着没几个人能听懂,硬着头皮往前走。
实在没办法了,施明月想找个人来,思前想后感觉没几个熟悉的,总不能把导师喊过来吧。
这时一道车光打在她们身后。
施明月回头看了看,光比较刺眼,她也没有看的特别清楚,隐约感觉是个国人,应该是个留学生,她把手机塞兜里,继续扶着想暴富的蒲佳文往前走。
到了宿舍楼下,施明月扭头对这辆车点点头,然后扶着蒲佳文进电梯。
施明月把人弄到床上,蒲佳文自己趴着哎呦了好一会儿。
施明月累了一身汗,去打水洗脸,怕蒲佳文待会吐,准备喊她去漱口,蒲佳文立马坐直了身体自己去漱口洗脸,然后直挺挺躺下来了。
施明月坐了会儿,屋里有点酒味儿,她推开窗户散味,往楼下看瞧见那辆车还在。
黑色的车子,看不出什么牌子。
施明月低头看了会儿,又回到了宿舍。
次日,施明月没等蒲佳文醒,收到了信息,急着去看实验数据,换好衣服急匆匆赶过去。
她路上还在心算那个数据正不正确,往楼里赶时不小心撞了个人,准确来说是对方撞到了她,她连忙去扶,因为对方也是金发,她一时不清楚是不是昨天那位。
她用中文道完歉,欲再补一句英文,身后有道聚集的视线,她挺心慌,担心惹到不该惹的人,扭头看去,就见着一个穿着白衣大褂的人站在身后。
扎着低马尾,鼻梁上戴着眼镜,手插在兜里,施明月微微愣,两个人隔着清晨闷热的空气对视。
没笑,平静,只是看着。
大脑也没法去分析对方究竟什么表情。
施明月许久才回过神,那金发抓着她的手腕带了一下站起来。
金发说:“moon, what a coincidence!”
施明月掉在地上的手机响了,她捡起来接听,那边催促她过去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握着手机朝着前面跑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居然一口气跑了十分钟,到实验楼出电梯才知道喘气。
施明月重新做了数据,一直盯到午饭的点,不清楚是不是幻觉,那样子太不像肖灯渠了。
再回忆,她也不大记得是在哪个楼碰到的。只记得那一身白衣大褂。
蒲佳文晚点过来,跟着她一起重新整理数据,下楼,蒲佳文掏出几个餐券出来,导师给的,交流会提供的餐食。
路长,也没有个共享车可以骑,俩人慢悠悠的走过去用餐。
“自助餐。”蒲佳文说,“去干饭吧,反正咱们也听不懂,负责干数据,你要是留学的话,倒是可以认识几个大牛。”
施明月一直没说话,握着那个券。
“我昨天没丢脸吧?”蒲佳文小声问。
施明月摇头。
到餐厅,她们稍微等了等,人没那么多再进去取餐。
蒲佳文给自己夹也给她夹,夹牛排时,正好旁边人也在夹,蒲佳文是给施明月夹,就问施明月要不要。
施明月说:“我可以不要。”
但,那边人也松手了,施明月并没有那么想吃想着让着对方,她偏头去看那人。
两个人靠得近,模样几乎是印在眼睛里。脱了白衣大褂,简单的风衣和长裤。
是——肖灯渠。
蒲佳文把牛排夹到施明月盘子里,待人走了,低声说:“就是说,你对金发美女不来电,感情你是一直喜欢咱们东方美女啊!”
“这个应该是生物医学的,或者是医学院的,我看到她的牌了……前几天好像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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