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林燕然熬了一宿,终于又辨别出了清凉丸中的三味药,只是还有一味药,却辨别不出,为今之计,便是将药丸碾开,细细求索了。
一旦药丸破碎,或融水,便再难恢复原样。
她只有一次机会辨出最后一味药。
次日早膳。
两人同桌而食,彼此都很沉默。
收拾碗筷时,有琴明月忽然问道:“今日水房可以用了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自己主动说话。
林燕然道:“下午浴桶送来,便可以用了,到时候我烧好水来叫你。”
“好。”
她道了个好字,便再无话。
林燕然也没停留,匆匆出了门,赶去木工坊催促掌柜,隔壁刚好是凤凰镇唯一的药铺——鹤年堂。
她盯着牌匾看了一眼,鹤年堂三字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第壹壹捌分店。
她走进去,数百种药草的香味扑面而来,都是她熟知的药草,并无一种味道和最后一味药相似。
柳蓁蓁到底用了什么药引子?
掌柜认得她,上次她来买药付钱爽快的很,忙来招呼:“林郎君又来买药了?”
郎君?这个称呼倒是新奇,在这个世界,乾元除了身体构造和女子无异外,享受的待遇、尊重和男子一般无二,世人多以郎君尊称。
“许掌柜,你们店里可有压制信息素的药卖?”
许掌柜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自然是有。”
“可否拿出来一看?”
许掌柜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多了些许轻蔑之色,淡淡道:“拿不出。”
“因何?”
许掌柜笑了一笑:“林郎君有所不知,这压制信息素的药丸,都是出自大医师之手,价格昂贵,等闲人买不起,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展示。”
原来被人轻视了。
林燕然哼了一声:“我既然问,自然是要买,你不拿出来我看看,我怎知真假?”
许掌柜不疾不徐道:“林郎君真要买,需先交定金,而后本店代为向大医师预订,约莫三月后可取货,大医师出手,自然是万无一失!”
“三月?那人不已经烧死了?”
许掌柜笑笑道:“所以等闲人买不起,富贵人家自是早早备妥。”
干!又被轻视了。
林燕然只好问道:“敢问此药怎么卖?”
许掌柜伸出一个指头:“一粒药丸一百两,定金十两另算,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嘶——这是抢钱吧!
林燕然被震惊的不轻,又询问了两句,才恍恍惚惚地出来。
柳蓁蓁居然可以配出大医师才能配制的清凉丸,她真是个默默无闻的乡野大夫吗?
敦促木工坊的掌柜将浴桶送货上门后,林燕然依旧没有放人离去,提了几桶水倒入浴桶中,冲洗了一遍,而后道:“你再里里外外打磨一遍,确保没有一根毛刺,不然我可不会付你银钱。”
掌柜知道她是个泼皮无赖,不敢得罪,只好任劳任怨带着两个小伙计,将浴桶又从头到尾打磨了一遍。
“林郎君,你看看这滑溜的,莫说是手摸着无碍,便是放块豆腐,也不会伤到分毫!求求你,可别难为我了!”
林燕然上手摸了一摸,虽则滑溜,仍是不大放心。
“你是家传的木工技艺,居然做的如此粗糙,传出去你还开不开店了?再用干巾细细打磨一番。”
掌柜据理力争:“祖宗,你只是洗个澡,又不是给仙女下凡用,何须如此精细?”
林燕然两眼一瞪,凶悍无比:“你怎知不是仙女用,我这浴桶便是给仙女用,少啰嗦,快点干活!”
掌柜欲哭无泪,暗恨自己不该贪心找她多收了十文钱,此时只能继续打磨。
直又用干棉布将浴桶的板子细细磋磨了个遍,磨的那手放上去直打滑,林燕然才付了钱。
“辛苦掌柜了,下次需要还找你。”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话也不敢应,走的飞快。
林燕然打出井水,将浴桶洗的干干净净,这才推到水房固定好。
接着开始生火烧水,烧了足足四大桶开水,相继倒入浴桶,加入井水调好温度,又继续烧了两桶,放在浴桶外,放只水瓢在上面。
来到房间,有琴明月从书卷里抬头。
她对她笑了一笑:“已经准备好了,趁着这午后阳光正好,你可去沐浴。”
说着便去箱笼里翻找她换洗的衣裳。
忽地,她眼神愣了一下,她在一堆粗布裙中,看见了一套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裙。
质地华美,做工精良,色泽淡雅矜贵,放在一堆布衣中,便如仙女坠入了凡间。
这是一套冰绡银丝留仙裙,无一处不彰显出华贵雍容。
她马上猜出,这定是有琴明月被原身搭救时穿的那套宫裙。
如此华服丽裳,放在这里压箱底,岂非暴殄天物?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套衣裙取出来。
有琴明月见她拿出自己落难时的衣裙,眸光微凝,接着见她还在扒拉自己的亵衣亵裤,不由地异样恼怒。
“你放着,我自己来。”
林燕然不知她心思,道:“你放心,这些事我能做好,你只管安心沐浴。”
她眉眼含笑,大大方方将亵衣亵裤取出来,叠好成一摞,又用干布包卷。
有琴明月气得撇开脸。
林燕然将诸般用物在水房摆好,又走回房间抱她。
有琴明月挣扎了一下。
林燕然垂眸看着她:“可还有别的需要,你只管告诉我?”
认真的眼神,温润又安心。
有琴明月深觉她伪装的真是天衣无缝,便连她偶尔也会被迷惑,眼前这个林燕然,莫名令她生出一丝恐惧。
她垂下眼眸:“无事。”
林燕然抱着她进来水房,将她放在一张木凳上坐下,介绍道:“你看,我特意将木门加了两根门栓,你在里面一关,任谁都进不来。”
“这是胰子和擦身的布巾,木屐就放在浴桶外,稍后我把另一只木椅放进去,你可以坐着沐浴,外面我留有两桶热水,若是觉得凉了,你便用水瓢加些热水进去。”
“至于你换洗的衣裙,放在了外间。”
她一样一样介绍完毕,才来看着她:“你看妥当吗?”
在她说话的时候,有琴明月已随着她打量,这只浴桶平平无奇,但是浴桶边上,加了一块突出来的木板,上面放了胰子和布巾,倒是方便。
林燕然举起一只木凳:“这只浴椅,我清洗过,现下放进去,你下脚也方便,站的累了,便可坐下。”
她转过身去,掩住门时,又来问道:“我守在外面,你要是有事,随时唤我。”
这句话本是让有琴明月安心,却不知起了反作用。
有琴明月一言不发看她走出去,这才扶着浴桶的边缘站起来,又顺着墙壁摸索而行。
每走一下,足踝处的伤口便发出刺痛。如同在提醒她,血海深仇决不可忘。
来到门口,门留了一条缝,林燕然搬了竹椅,背对着她躺在廊下,手里举着个药丸,正在细瞧。
黑狗趴在她脚下,对着她不住摇尾。
午后阳光正好,隔着门,都能感受到春日里的风和日丽。
她却没来由浑身生寒。
这个林燕然,不是以前那个,但是比以前的狡猾数倍,会伪装,会迷惑人心,连说话行事都透着股邪乎。
她将门关紧,门栓插上。
屋内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但是并不黑,角落里挂了只红灯笼,映出满室红色的光辉,水汽氤氲出来,将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红晕。
有琴明月又拉了拉门,纹丝不动,那新加的门栓,厚重坚实,钉的十分牢固,想来这贱民也闯不进来。
她略略安心,又扶墙来到浴桶边上,一件一件褪去衣裙,露出雪白纤长的双腿,曼妙的身姿在水雾中一寸寸展现。
踩着木椅,一只纤美的雪足探入浴桶内。
水温正好。
她捏紧浴桶边缘,小心翼翼踩在浴桶内那只浴椅上。
肌肤一寸寸浸没热水中,湿润的水包裹着她,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一股久违的舒爽感散发出来,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在浴椅上缓缓坐下。
高度也正好。
伸手,刚好摸到了木板上放置的胰子和布巾。
位置也正好。
这个贱民倒是细心。
她浸湿布巾,一点点擦洗着比凝脂还要细腻白嫩的肌肤,很快,肌肤就泛红了,像是在身上开满了桃花。
便连足趾也红的粉艳。
本以为又要像以前一样,洗一次战战兢兢又冰凉的井水澡,没想到,处处舒服。
她感受到被尽心侍奉的讨好,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宫廷,难得放松身体,在热水中浸泡着。
脑海却莫名想起午后时,林燕然威逼木工坊的老板打磨浴桶的场景。
“你怎知不是仙女用,我这浴桶便是给仙女用!”
她微微蹙了眉,这个贱民,不止变得狡猾刁横,还油嘴滑舌!
忽地又想到,这浴桶她这般尽心,皆因她自己也要用,只是——
自己才用过的浴桶,她也要脱光衣裳来里面沐浴?那自己靠过的地方她岂不是也要挨着?
有琴明月的脸色刹那间红透,便如滴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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