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然冲出屋外,直奔柳蓁蓁的小院。
此时已是子时末,无边夜色笼罩四野,整座凤凰镇都陷入了沉睡。
她和柳蓁蓁的屋子坐落在镇西,周围居民都住的较远,此地显得尤为寂静。
“啪啪!”“啪啪!”
木门被她敲的噼啪作响,深夜中的声响格外突兀。
柳蓁蓁身为大夫,常有被人深夜求医的经历,睡眠并不沉,很快就被吵醒,她打着灯笼开门,见是林燕然,两条柳眉立刻皱了起来。
“三更半夜,你来干什么?”
她手一推,立刻要关上院门,林燕然急了,巴掌抵住门板,不由分说地便挤入了门内。
柳蓁蓁立刻嗅闻到她身上馥郁浓烈的气息。
初闻是一股甘冽溢浓的酒香,接着又散发出清新宁静的木植香气……厚沉内敛,馥郁醇粹,是她从未遇到过的独特气息。
再一看林燕然的脸颊,已烧的火红,隔着三步远,都能感到她身上喷发的热息。
她脱口道:“你信息素爆发了?”
接着心头一惊,林燕然信息素爆发,却不去找自己娘子,深夜跑来敲自己的门?
“你想干什么?”
“你把明月怎么样了?”
“我警告你别乱来,不然我立刻去找乡堡!”
林燕然急匆匆往她屋里走。
“柳大夫,你可有压制我信息素的药物?”
柳蓁蓁跑到她面前,双臂一张。
“林燕然,三更半夜你私自闯入一个坤泽的家里,实在太可恶了,你给我出去!”
林燕然被迫停下来,热息烧灼的她嗓音沙哑无比。
“柳大夫,麻烦你,快点帮我!”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冲动地抓住了柳蓁蓁的小臂。
乾元的力道本就比坤泽大,此时信息素爆发状态的林燕然,力道更是大的出奇,柳蓁蓁甩了几下根本甩不脱,吓得往后退。
“林燕然,这里不欢迎你!”
“我也没有你要的药丸!”
“你松开我!”
林燕然哪里肯松?
她本以为自己标记无能,信息素也不会释放出来,可顶级坤泽的信息素太强大了,她只是咬了她一口,便被其气息刺激的冲破了多年顽疾,信息素竟然就此爆发了!
这是她第一次释放信息素,完全没有经验,更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柳蓁蓁。
“柳大夫,请你一定要帮我。”
她这句话声音颤抖,极力强忍着信息素爆发后的痛苦。
柳蓁蓁深知对于乾元来说,信息素爆发堪比吃了烈性加倍春/药,几乎没有乾元能抵抗住这种身体本能,她们很快就会变得像禽兽一样,对身边能抓到的坤泽逞凶作恶为所欲为!
她被林燕然的信息素侵袭,浑身发毛,手足都隐隐开始失力,恨不能马上逃跑,可林燕然将她抓的极紧。
连忙去捏了捏腰畔的香包,一股清凉舒爽的味道立刻钻入了鼻中。
她这才有勇气对上林燕然的眼神,她脸色已烧的绯红,额头上布满细汗,痛苦的神情却十分克制,眼神中也并无任何淫邪。
“柳大夫,我要压不住了——”
林燕然难受的闷哼了一声,眼底浮现了一丝血红。
柳蓁蓁感觉她圈住自己腕骨的手掌变得越来越滚烫,乾元的气息浓郁的快要将她窒息,她心慌意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找药。”
林燕然依旧没松开,她抓着她往屋内去,直到进了正屋,才松手。
柳蓁蓁气恼无比地瞪了她一眼。
见她背靠着门,打定主意要赖住自己,只得转身去取药。
很快她便拿着一个白色的玉瓶出来,倒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清凉丸,可以缓解你的症状,就水服下。”
林燕然连忙吞服,又倒了一杯水喝下,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清凉从喉咙滑入肺腑,那股烧心烧肺的热顿时缓解了不少。
柳蓁蓁站在桌子对面偷偷打量她。
她记得林燕然的信息素味道浓烈刺鼻,是一种烈酒的气味,张扬又令人反感,而且此人蛮横无礼,举止粗俗,可刚才看她喝水吃药动作,急迫中又透着一股……优雅?
这还是林燕然吗?
就在这时,林燕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流露出恳切的眼神。
“柳大夫,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明月独自在家,烦请你前去陪伴一宿,日后柳大夫但有差遣,燕然在所不辞。”
柳蓁蓁脸色霍然一变:“你是不是把明月伤到了?你还真是狗改不了……”
她气得爆粗,说出口才意识自己言语不雅,连忙咬住嘴唇,眼睛愤愤地瞪着她。
心里那股怪异感顿时消失无踪,这个人渣果然没变!
柳蓁蓁抄起药箱就往外走,走出门外,又折回来,语气不耐烦地道:“清凉丸是我研发出来供自己私用的,耗时耗力,从不舍往外售卖……”
林燕然立刻听出言外之意,忙道:“柳大夫,天一亮我便回家取银钱付清药资,多谢柳大夫援手之恩。”
柳蓁蓁见她态度尚可,语气略缓:“清凉丸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但不能彻底根除,你要自己熬过去……便是爆发,你也不可在我家里胡作非为。”
她有点担心林燕然熬不住,招来不三不四之人,林燕然那几个狐朋狗友,可是常从县城带娼妓回来,家里的坤泽被打怕了,压根不敢管束。
林燕然丝毫不知她已被归类为淫/徒一流,忙问道:“柳大夫,便没有专门抑制信息素爆发的药物吗?”
“没有。”
柳蓁蓁走的干脆利落,林燕然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生产力低下,尚未诞生抑制剂,可是也有类似之物出现,比如有琴明月随身佩戴的药丸、柳蓁蓁的清凉丸,这都是私人产物,只有少数人才能够享用,大部分乾元都是放纵欲望,丝毫不加以约束,而坤泽一旦信息素爆发,只有被残暴蹂/躏的下场。
有琴明月被原身救回来后,因为拒绝和她同房,被原身用药物刺激迫害,以至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忍受信息素爆发之苦,而原身标记无能,不止在一旁看好戏,还疯狂地用言语羞辱有琴明月,后来她将有琴明月卖入青楼,老鸨动用了最为致命的信息素刺激丸,害得有琴明月欲/火焚身,煎熬近死,不得不一刀一刀剜掉了自己的腺体,也因此留下了终生残疾。
生剜腺体……即便林燕然没有经历过,也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
她心头越发沉甸甸的,现在的反派可是重生回来的,她已经经历过了原身施加的全部伤害。
她甚至觉得,有琴明月是专门回来找自己复仇的!
林燕然苦笑了一声,下一刻就变了脸色,体内忽然涌出一股热灼的洪流,从小腹直窜四肢,接着便像是泥鳅一样在身体乱窜。
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脸色一会儿烧的红烫,一会儿又痛到惨白。
这清凉丸果然治标不治本啊!
她挣扎着爬起来,闯入柳蓁蓁的药房,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博览群药,也许能发现可用之物。
*
有琴明月睡得并不安宁。
被临时标记后,躁动的信息素平静下来,可是身体也完全虚脱。
她被囚禁了两个多月,又被林燕然这个人渣日日辱骂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又接连吐血,再加上脱力,整个人宛如生了场大病。
昏昏沉沉地睡去,又梦到了陈年旧事。
父是神瑶国皇帝,母为神瑶国皇后,她甫一出生便被封为神瑶国嫡长公主,天潢贵胄,至尊至贵,荣华无双,可却因佞臣当道,狐媚惑国,以至于沦落至此,而疼爱她的母后,在冷宫暗无天日。
母后……母后……
重生归来,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去看一看母后,母后在冷宫里与青灯孤影为伴,而她唯一的女儿却不能救她出苦海。
恨意与痛苦像是两条毒蛇,拼命地噬咬着她。
母后——孩儿不孝!
她在梦里不住地呼唤着,流出泪来。
苦涩的泪将她淹没,窒息到无法呼吸,直到惊悸而醒!
趴在桌边的柳蓁蓁随之醒来,看见她额头上爬满细密的汗珠,立刻起身走来床边,关切地问道:“明月,你怎么样?是不是做噩梦了?”
有琴明月眼神幽深地望着她,迟疑问道:“你为何在此?”
柳蓁蓁脸上立刻流露出不忿。
“还不是因为你的妻郎林燕然,她深夜来敲门,信息素爆发,求我帮忙抑制,又说到你独自在家,便央求我来作伴。”
说到这里她语气又变软:“我担心你有事,便马上赶来了。”
有琴明月放在被褥里的手猛地攥住了匕首。
“你陪了我一整夜?”
那自己噩梦时的梦话,岂不是都被她听见?
自己的身份决不能暴露,不然立刻就会引来那贱人的迫害!
她眼中杀意毕现,身体紧绷,目光从柳蓁蓁细软的颈项掠过。
那里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将人杀死,连一丝声音都不会发出。
柳蓁蓁以为她因此满怀歉疚,便道:“你别在意,我左右过来也是休息。”
有琴明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我吵到你了吗?”
柳蓁蓁忙道:“我过来时你睡得正香,我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现在……说是陪你,其实也没陪到,明月,你不用往心里去。”
柳蓁蓁是少数真心对她好的人之一,如果有可能,她不想杀她。
但如果自己的秘密真的被泄露,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被褥下的手,不住颤抖,匕首上的寒意仿佛传递到了她身上。
柳蓁蓁对此毫无察觉,帮她将床帘挂好,又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回头笑着道:“明月,我昨晚还做梦了,梦到自己一直在找床,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咯咯咯——不会是我吵醒你的吧?”
有琴明月心头一缓,慢慢松开了匕首的把柄。
就在这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柳蓁蓁往窗缝看了眼,马上敛起笑脸,神色复杂地回头看她:“明月,林燕然回来了,你可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有琴明月脸色平静:“我没事。”
柳蓁蓁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这张脸过分苍白,可却丝毫无损这张脸的美丽,而那病态的苍白反为这份美丽平添了凋零破碎感,引得她无比心疼。
她忍不住想,林燕然真是个人渣,这样的绝世美人她怎舍得下手的?
“你放心,我明日便出发,那封信我一定帮你带到。”她像是承诺一般说道。
说话间,林燕然已经来到正屋,她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柳蓁蓁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两人四目对视,林燕然立刻压住嘴唇:“嘘。”
“柳大夫,我娘子醒了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柳蓁蓁的感觉无比怪异,林燕然这幅温柔体贴的模样,与她印象中简直判若两人。
但对有琴明月遭遇的同情,让她对她完全没什么好脸色。
“醒了,你去看看她吧。告辞。”
林燕然忙道:“柳大夫,昨夜多谢你援手,更有劳你守护我娘子,我特地去集市上买了吃食,请柳大夫一同享用。”
说着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荷叶包。
柳蓁蓁越发怪异,又看了她一眼,道:“张真她们饮酒过甚,一直昏迷未醒,请我一早过去看诊,耽搁不得,告辞。”
林燕然暗忖,估算着时间,这三个败类该是今天醒来了,便没再相留。
她对自己药理的掌控,极为自信,并无丝毫担心。
来到房门前,她刚要掀开门帘,又停住了步,朝里问道:“我现在进去,可方便?”
半晌无声,直到她打算再次出声时,里面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嗯。”
她走进去,有琴明月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高挑的背影被长裙勾勒出清瘦的形态,显得十分孤独。
这身衣裙不止粗制滥造,而且还不合身,可即便如此,穿在她身上,也被衬成了贵气端庄的宫装华服。
“吃食是我端进来,还是你出来吃?”
有琴明月猛地转过身来,沉静幽深的双眸落在她面上。
林燕然被那锐利的目光直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这双眼睛实在太犀利了,饶是她年少成名,经历无数国家级场合,更作为国家代表出席国际会议,也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受到迫人的威压。
不过她没有丝毫怵怕,坦坦荡荡地回望着她。
本来那些事都是原身做的,她也是个受害者。
“那我端进来。”
她果断作出决定,转身去取来吃食,一样一样摆在房间桌上,而后招呼道:“明月,快来趁热吃吧。”
有琴明月眉尖骤蹙,她对这个人渣恶心至极,被她唤自己的名字,都感到耻辱!
“不准你这般唤我。”
林燕然从善如流,改口:“娘子,请来用膳。”
有琴明月眉尖蹙的更紧了些,声音冷肃:“住口。”
名字不准叫,娘子也不准叫,难道要叫她小心肝?
林燕然苦中作乐地想,但也只是想想,说出来恐怕要立刻被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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