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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浔回到大厅,场上氛围是两个极端。
特优生们激动地抱在一起,交头接耳,语调逐渐不成音。其他人则皱着眉,脸上虽然有笑,却笑得并不真切。
他坐下,问一旁的乔凡:“怎么了?”
“游戏结果出来了,”乔凡托着腮,说:“有三个人还没被找到,猫队输了。”
叶浔点点头,乔凡转而问他:“你吃了什么?”
“紫菜汤。”
“里面没其他东西吗?”乔凡茫然,“怎么吃这么——”他想说廉价,对上叶浔微微含笑的眼睛后,改了语气:“吃这么不顶饿的东西,我叫侍应生给你上份面。”
叶浔说:“好。”
他居然没有拒绝,乔凡惊喜地眼睛一亮,心底某个地方却在叹气,他想,叶浔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好。
侍应生领了命令离去。
叶浔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侧过头,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大厅混杂着酒水、香薰和各类香水的气味。叶浔难得离他这么近,额发轻轻搭在眼睑处,他身上有一股乔凡形容不出的香气。
是霸道地、明明寡淡,却足以碾压其他一切香气的味道。
乔凡一阵恍惚,忍不住贴近他,绿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光芒,他在叶浔诧异地眼神中,靠在了叶浔肩膀上。
目光下垂,一片浓如稠墨的发丝,其间藏着几分雪色,香气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叶浔,你用的什么香水呀?”
他轻轻问。
叶浔想了下,“不是香水,是一个普通牌子的沐浴露。”
“我不信,”乔凡缠着他不放,脸颊扭来扭去,呼吸逐渐碰到耳垂。
叶浔有些不适,他正要说话,乔凡的语气便放的更加柔软,像在撒娇:“除非等会儿你带我去你的寝室看一看,好不好,看一看——”
叶浔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不可以。”
寝室是他的私人领地,暂时,他不希望任何人踏足。
即便是关系还算不错的乔凡。
两人没注意到一旁的纪彻微微睁开眼,黑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情绪不明。
叶浔压住乔凡乱晃的脑袋,“你要是想知道那个沐浴露的牌子,回去后我可以拍下来发给你。”
乔凡没有说话,好几秒,就在叶浔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才哼了声,说道:“……好吧。”
就像早就知道他会拒绝一样。
舞台上重新点亮灯光。
消失已久的姜义挂着怪异的笑容,登台演出。他倒是很有闲情雅致,不放过任何一个看热闹的机会,“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场游戏的结果了。”
下面一阵嘘声。
特优生们脸色有些难看,因为直到此刻,杜逾白三人还没出现,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杜逾白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找到了,对方是在故意给他们透露假消息,想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同样,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的人很多。
姜义没有故弄玄虚,他身后巨大的幕布落下,投影仪运作,上面呈现出一副画面。
“未免其他同学觉得不公平,这里,我们就播放一下以杜逾白同学为第一视角的躲藏录像。”
几个特优生忽然发出惊慌地吸气声。
他们连忙低头摸着西装领口,无一例外,所谓精心为他们定制的西装纽扣上,都别着针孔摄像头。
这一发现令他们出奇愤怒,“这不公平!你们凭什么监视我们!那我们的行动轨迹岂不是都在你们眼中——”
姜义摊了摊手,狡猾道:“你们知道这座古堡属于谁吗?”
几个特优生沉默。
“傅启泽。”这下,特优生群体里,二年级的学生眼中流露出惊恐,一年级的新生们则有些茫然,不太明白:“……那又怎样。”
“这座古堡存在的历史悠久,联盟尚未成立时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临时居所,她去世后国家随之瓦解,联盟成立,古堡是她留给后人的巨额财富之一。”
“你们目之所及的每一幅画像、花瓶、茶具和摆件等等,都是珍品。”姜义缓缓笑起来,“万一你们里面有人见钱眼开,或者不小心打碎了东西却不承认……”
巨大的羞辱令在场所有特优生红了脸,姜义见好就收,哼笑一声,摁下播放键,“行了。”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看看杜逾白同学,到底藏在了哪里。”
“……”
针孔摄像头无声。
画面摆动的幅度很大,估计是急于奔跑,前十分钟杜逾白的镜头里出现了很多身影,分别躲在衣柜、床下,甚至有踩着花瓶准备攀登到天花板后的人。
想到姜义刚才所言,这花瓶存在的年纪比他们还大,几个特优生庆幸地松了口气,还好没碰碎。
画面中,最后只剩下跟在杜逾白一左一右的男女。
三人目的明确,径直冲入三楼傅启泽的主卧。
叶浔被主卧华丽的装修惊得眯了下眼,偌大的kingsize大床,床幔低垂,繁复的油画地毯和雕花棱窗,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房主的财大气粗。
不愧是女王后裔。
杜逾白估计也被惊了两秒,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耳边有人窃窃私语,“我就说他们藏在傅哥卧室吧。”
“该死的,到底藏在哪了,傅哥卧室我们起码找了五遍。”
还有人声音更低,夹杂着不怀好意,“他们完了,傅哥下个月就回来了,他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没有如众人猜测的那样,三人躲在卧室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相反,三人翻窗下楼,在茫茫夜色与大雨中,借着雷声掩盖,竟爬回了一楼。
他们翻入厨房。
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暗淡,橱柜门被轻轻拉开,里面是狭窄幽暗的空间,连腿都伸不直——三个人便这么无声无息的钻了进去,然后,度过了漫长的两个小时。
短暂的死寂后,大厅发出嘈杂的讨论声。
“他们居然爬回来了?”
“谁搜的一楼,没人搜吗!”
“没人,我们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会往楼上躲——”谁能想到三个人竟然靠几条拼接而成的绳索,从三楼爬了下来。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偶尔一道惊雷划破身后天空,淋着雨,三人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就这么顺利的躲过了所有追踪。
叶浔听到两声惊叹,“……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抓。”
“他叫什么?”
“杜逾白。”
发问的男生金发棕眼,气质高贵,漫不经心地摇着高脚杯,问:“哪三个字。”
“木土杜,逾期的逾,黑白分明的白。”
“怎么,塞利斯你看上他了?我可提前提醒你一句,他脾气很大,是个不肯低头的人——”
姜义听着台下的讨论,目光不留痕迹地划过角落,那里,一道身影靠着沙发,清瘦的几乎看不清。
……叶浔现在在想什么。
他有些恶意的揣测。
总不会要吓哭了吧。
他调了下进度条,两个小时的躲避时间不能完全放出来,现在播放的是最后十分钟。
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场内众人没什么兴趣看黑漆漆的画面,他们意味深长地讨论着这个叫杜逾白的新生,直到,画面某一时刻发生变化,一丝光亮照了进来——
有人拉开了橱柜的门。
场内一静。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失声。
什么意思……杜逾白他们到底有没有被抓到?
叶浔察觉到了姜义的视线,姜义坐在台上,缓缓对他扯起一抹笑容。
身边乔凡发出一声疑问,“嗯?那不是……”
叶浔平静地抬起头,画面上,他的脸慢慢浮现,背光而显得分外冷淡,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然后关上了门。
周遭瞬间投来无数目光。
“叶浔?”那几个喝了紫菜汤的男生后知后觉,“你……你居然已经发现了他们,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叶浔无动于衷。
他没有躲,也没有人敢把光线照过来。
“……这、这算我们猫队赢吧?”现场有人据理力争,“叶浔可是我们的人。”
“我反对!”特优生群体从震惊中回过神,为首的男生当即站起身,抗议道:“叶浔没有参加游戏,他的发现根本不算数!”
“哦?”姜义凉凉道,“是这样吗?”
男生咬了咬牙关,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叶浔,“而且他主动把门关上了,这不就说明他根本没想干预比赛进程,他的发现与游戏结果无关!”
“叶浔,你觉得呢。”姜义好整以暇地问。
几个特优生神色大变,“不可以——”
姜义已经烦了,不耐地看他们一眼,“再废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窗外一声惊雷乍响,穿透层层乌云。
因愤怒而上头的特优生陡然冷静下来,他脸色苍白,瘦弱的肩背抖了抖,被这群少爷们戏弄地往事浮上心头,突然便明白了,这场游戏其实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他嘴唇颤抖着,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角落。
如今所谓的公平维系在一个人身上,摇摇欲坠。
“是叶浔啊……”场上有人轻笑,语气松快:“那我们不是赢定了。”
有一年级的男生顿了片刻,“他不是特优生吗?”
“他啊,应该不算,我们的人。”
从开始播放监控那一刻起,叶浔就知道自己早晚要暴露。
他甚至心平气和地点评了下画面上出现的自己,也难怪杜逾白看见他时吓成那样,表情可真冷、真差劲,眼尾厌烦的垂敛,唇瓣平直,一副生人勿近、马上就能把三人像小鸡仔一样抓出来的冷漠。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好人,一旁的乔凡却莫名又抱住了他的胳膊,很小声道:“叶浔,你生什么气呀?”
这一抱,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的瞥来。
话筒忽然震了震,姜义催促,“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已经给了叶浔台阶下。
只要叶浔一个心甘情愿地承认,承认他是他们的人。
叶浔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些人料想中的紧张、犹豫全部没有出现,相反,他很镇定,微微起了身,圣德尔的军装制服修身,颜色同发色一般漆黑。
影影绰绰的光线中。
所有人看着他径直走到纪彻身边,弯下腰,冷淡的侧脸露出些许笑意,难得温驯,垂着眼睑,在对纪彻说些什么。
这一幕如同情景再现。
姜义突然皱了下眉,有些不详的预感。
片刻后,纪彻的眼睛从手机移开,他是在场唯一一个穿着休闲装的人,黑衣黑裤,懒散地靠着沙发,一边袖口挽起,小臂线条修瘦流畅,明明是叶浔俯身靠近,肩线却不及纪彻宽阔、笔挺。
两道身影几乎交错。
同样冷淡。
纪彻似乎说了句什么,叶浔脸上的笑意扩大,他缓缓抬起眼,在旁人无声的注视下,对姜义道:“我是纪哥的人。”
语气平静,连同暧.昧的深义都变得普通。
“所以,我和纪哥一样保持中立,你们不用考虑我。”
他轻描淡写便揭过了这一茬,众人哑然,没人出声反驳。
听见他的回答,姜义并不生气,只是脸色有些古怪。
他不过是想让叶浔低一次头——
老老实实的,像那些特优生一样,听话一点、识时务一点、软弱一点。
这所学院本就是这样,等级分明。特优生就该乖巧地讨好所有人。
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收获,尽管扯再多借口,叶浔最后帮的……也还是那群特优生。
姜义皱眉收回视线,道:“既然如此,我宣布,本次比赛鼠队获胜!”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纪彻所在的方向,心里莫名一沉,连他都能看出叶浔立场上的飘忽不定。
那纪彻呢?
……还是说,自始至终,纪彻同样在冷冷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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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喧嚣与热闹便与叶浔无关。
乔凡在万般不情愿下被姜义叫走。角落成套的真皮沙发组,只剩下叶浔和纪彻两人。
大厅里某一时刻响起欢呼,是杜逾白三人回来了,他们互相搀扶着,脸色苍白,但挂着高兴的微笑,无数人影将杜逾白团团围住,不停的拥抱他、感谢他。
叶浔收回了视线。
下一瞬,他动作一顿,纪彻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手机,在静静地看着他。
“……哥?”叶浔不由自主的坐起身,面对纪彻,他总是分外谨慎,来到这个世界后,纪彻是唯一给他如此强烈威胁感的人。
那双眼总也冷沉、锋利。
看人时漫不经心,便能得出想要的讯息。
叶浔与他对视了几秒,微微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躲过这双眼睛的审视。
心底那股无法控制的警惕与厌烦又要溢出。
他努力克制,道:“……关于厨房那件事,是我思虑不当,回来后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还有呢。”手机被纪彻随手丢到茶几上。
屏幕有些晃。
叶浔隐约觉得上面的画面不对劲,但他来不及多想,先行解释:“还有……我不应该借你的名号回答姜义。”
纪彻这次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和姜鸣轩,在厨房说了什么。”
叶浔猝不及防,以为姜鸣轩先向纪彻告了状。他皱起眉,觉得姜鸣轩真够无聊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斟酌:“他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
“什么误会。”
“觉得我心思多,故意和他作对之类。”
纪彻轻嗤一声,“你不是吗?”
他歪头倚在坐垫内,身影几乎与角落阴影融为一体,冷峻而散漫。
“……?”叶浔怀疑自己听错了,纪彻一天都不一定能摆出两种表情,这样带着几分闲适反问的语气,居然会出现在他身上。
纪彻依然漫不经心地,“心思多。”
说完不待叶浔反应,他又道:“下月的校庆,我会给你安排位置。”
叶浔立刻开始攫取记忆碎片——关于圣德尔的校庆,一年一度的大事件,原身的记忆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镇定地点点头,没问纪彻要让他在校庆上做什么。
总归,纪彻的决定,他无从反抗。
纪彻拿起手机,叶浔也识趣的准备离开。茶几上不知是谁放的扑克牌,手机打了个转,横到他眼前。
摄像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掠过他心不在焉地眉眼。叶浔只来得及在上面看清自己碎乱的额发。
他不去探究,没有停顿,径直转身离开。
“……难怪启泽说你现在很会耍威风。”
身后还是响起了一声轻笑,在说:“阿彻,你该温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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