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谢恩宴下来,兰亭舟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让冯昭扶回房的。
甘采儿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兰亭舟歪在冯昭身上,醉气熏熏地不甚清醒,肝都气得生生地疼。
她深吸两口气,按下火气,大声叫来墨砚、墨云两人,让他们将兰亭舟扶到床上,再去准备些醒酒的汤药来。
墨云和黑砚将兰亭舟安顿好后,甘采儿正待对冯昭客气上两句,好将人送走。
结果,她一扭头,就看到一脸悠闲,正斜倚在门外连廊上的孟煜。
她强压下的火气,“蹭”地就再度升上来。醉了的那个骂了没用,这个还不能骂几句?
“你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伤吗?干嘛让他喝这么多酒?!”
“喝多了伤口难好,你不知道吗?!”甘采儿一叠声地怒道。
孟煜紧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直直地看着甘采儿,一瞬不眨。
“囡囡,我也有伤,你都不问问...”孟煜声音是难得的软,睫毛颤了颤,似乎极委屈。
甘采儿目光一凝,细看了孟煜两眼。她这才注意到,孟煜的脸色很差,惨白一片,这是也喝多了。
孟煜喝酒不上脸,脸色越白,醉得越厉害。
甘采儿转头问冯昭:“他也受伤了?伤哪儿了?”
冯昭一噎,默默地瞅了孟煜一眼。
他也不知道孟煜哪儿伤了。不过既然公子说自己受伤,那就一定是伤了。
冯昭转动眼睛,正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家公子该是哪里受伤时。孟煜幽幽地开口了。
“从马上摔下来,屁股疼。”
冯昭平地一趔趄,差点直接栽地上。
肉眼可见的,甘采儿胸口极迅膨胀,又极迅落下,似是气得说不出话。
她深吸两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计较。然后,她飞起一脚,把冯昭踹出门,接着“砰”地一声,当两人的面,将房门大力摔上。
冯昭捂着小腿,幽怨地看着自己公子。
“没事儿,瘸不了。”
孟煜拍了拍冯昭的肩膀,然后直起身子,走到房门前,开始敲门。
“开门,你开门。”
甘采儿本不欲理会,但孟煜一直敲。声音不大,也不密集,就很有节奏地,不停地敲。大有她不开门,他就能敲到天荒地老去。
“哗”地一声,甘采儿拉开房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没完全醉,你别跟我这儿撒酒疯!”
孟煜咧开嘴,冲甘采儿一直笑。
“嗯,我没完全醉,就一丁点儿的醉,就一头发丝的醉...你看,就这么细...”说着,他举起手指头,比了一个头发丝的模样。
甘采儿觉得头疼,屋里不省人事一个,这屋外撒酒疯的还有一个。
就在孟煜靠近时,甘采儿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他系在腰间的荷包,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这分明就是她绣给兰亭舟的那个荷包!
她绣功虽不是太好,平平无奇,可她的技法却是从兰母那里学的。兰母的双面异绣技法独树一帜,这种针法和绣法,兰亭舟从小看到大,哪里会认不得?!
孟煜带着这个荷包与兰亭舟相见......甘采儿想都不敢想,兰亭舟当时会是什么想法!
甘釆儿此时劈了孟煜的心都有了。
她对冯昭道:“把你家公子立刻弄走!要你一人不行,去叫玄鹰卫来。”
“他若再闹上一分,我就不客气了!别以为我不会打醉鬼。”
甘采儿说完,又要将门甩上。这时,孟煜一抬手,手掌插到门边,将门抵住。
“囡囡,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诺,这个给你。”
说着,孟煜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甘采儿。
“你给我这个干嘛?”甘采儿觉得莫名其妙。
“到了京都,你拿着它防身。”孟煜靠上门框,闭了闭眼,似醉得又厉害了些。
甘采儿一愣,突然沉默了。
一些旧事,忽地从忆记的深处似陈渣泛起。
前世,她到京都后,被人暗地下过许多绊子,激得她没少动手。最开始她赤手空拳,吃了无数暗亏,后来就买了把匕首防身,从此打起架来,得心应手不少。
那把匕首她一直随身带着,最后在北疆战乱中折断了。当时孟煜就说,日后再送她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不用了,我自己会买。”甘采儿将匕首推回去。
“说了要送,就一定要送。”孟煜摇晃着脑袋,不依。
他将匕首强塞到她手中,然后转过身,身板笔直地,同手同脚走了。
甘采儿看着手中的匕首,幽幽叹了口气。匕首她是不可能收的,等改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还给他吧。
她将匕首放进妆匣的最底层,然后进屋去看另一个醉鬼。
兰亭舟酒量说不上好,但他这人一向冷静克制,饮酒从不过量,所以极少会喝醉。在甘采儿印象中,见他醉过仅有一次。
不是成亲当日,不是高中状元那日,也不是升任翰林院大学士的时候,而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天。
那是在甘采儿再次嫁入兰府之后。
虽然甘采儿二嫁兰亭舟为妾,但她再入兰府后,几乎就没见过兰亭舟。哪怕是纳妾当天,他都没出现过。
那几年中,他从不来看她,只将她和女儿安置在明珠院内,叫人好生照料着。
甘采儿也自知是他一生的污点,所以也尽量绕开他。但凡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她都会避开。所以几年之中,她只远远地见过他几面。
直到那晚,兰亭舟酒气冲天的推开了她的房门。
不知道他有何喜事,或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总之,在烈酒的催化下,他变得不像一个人。
那一夜,兰亭舟眼里的光,都是红色的。甘采儿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会死在兰亭舟的嘴下。
是的,那一夜兰亭舟像野兽一样撕咬着她,咬得又猛又狠,仿佛要一口一口将她嚼碎了,吞下去。咬得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皮,全是他的牙印。
连手指脚趾都没能幸免。
甘采儿一连躺了五日,都没能下床。
后来,府中传出一些难堪的闲言碎语,她果断收拾起包袱,跑了。
关于那一夜,甘采儿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喝醉的兰亭舟,简直就不是人。
因而,甘采儿站在离床三尺远的地方,瞅着床上的人,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查看?
床榻之上,兰亭舟身着月白色的中衣,安静地平躺着,气息绵长而平稳,似睡得深沉。
好像,也没太大危险?
甘采儿想了想,还是抬步上前,凑近了将人轻轻翻了个身。看到兰亭舟后背的伤口没有崩开,也没有恶化的情形,甘采儿松了口气。
正当她要将人放平时,一只微凉的手掌,捉住了她的掌心。
甘采儿抬眼看过去,只见兰亭舟缓缓睁开眼,眼底隐有一抹红光。
“囡囡,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兰亭舟声音缱绻旖旎,手掌却一点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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