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乐眉眼温柔，回忆起8岁前稀碎的记忆。
她生来便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宅子里，双亲疼护，兄姐友爱，满园子都种着她爱吃的红樱桃。
她总爱抱着一盒樱桃坐在秋千上傻笑，下人问她笑什么，她说：樱桃红了，爹爹就凯旋而归了。
可惜那一年的樱桃红过一次便再没红过了。
大宅子成了别人的家，家里的人出去一个便少一个，直到只剩她飘零世上堕入妓行。
受困后宫，封后献祭，死于耻辱。
享年18岁。
这是顾宁乐从天堂坠入十八层地狱的人生，一生都在失去、下坠。
大概是天上的神仙瞧她活得太窝囊，允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代价便是日夜都在为数日后的封后献祭而焦虑，那是她上一世的终点。
可这一世，她想活得久一点。
只是心里想过的日子，便是重活一世也没有可能的了。
“怎么，你心里想过的日子比我的还异想天开？”
冰冷讽刺的声音突然传来，割断了顾宁乐沉沉的过往。
她蓦然回神，忽觉脸肌上似有什么液体在往下滑。
抬手一触，才知是泪。
这泪滚烫，流淌在脸上她竟不知。
怕被冷卿煜看笑话，她埋起头来偷偷用手拂去了。
冷卿煜将她的泪与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却选择视若无睹，依旧循循善诱的逼她回答。
“我回答了你，你却回答不了我，于我不公平。”冷卿煜在她抬眼之前先合上了眼，当是从未瞧见她满眼凄凉落泪的样子。
他怕自己好奇心太重，误了道心。
顾宁乐收尽眼中的情绪，换上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笑容。
语态轻松的笑道:“奴家心里想过的日子也很简单，住在很大很大的宅子里，种满一园子的樱桃树，年年都红透透的，我每日就荡在秋千上，听着父亲同我讲书里的美好世界。”
可是她没有很大很大的宅子，没人为她种一园子的樱桃树，她也永远见不到凯旋而归的父亲，书里的美好世界……她也再不会相信了。
“你有这理想，该在家中陪父亲才是，怎么……”
冷卿煜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一个能被当地官员轻易送上来的舞女，多半是没有家人的。
看来她的理想，确实更难实现，难怪她刚刚抹眼泪。
她眼中的故事，大概就是失去家人吧。
这样一想，倒是通了。
冷卿煜睁开藏着情绪的清冷双眸，淡声道:“好了，互相问答的谈心环节结束了，该认真抄经了，心思勿想其他。”
说完，他起身拨了拨香炉里的檀香，让这安神之香燃得更烈些，散出的香味范围更远些。
禅房内又恢复了沉寂，谁也没再多问谁一句。
只是捻佛珠的人静不下心了，抄经文的人思绪还停留在过去的梦里，一颗颗红透了的樱桃树，仿佛就开在了眼前，触手可得。
好像爹爹回来了……
顾宁乐不知何时放下了笔，竟酣睡在刚落了墨汁的经文上。
她嘴角扬着眷恋甜美的弧度，眉眼那样的温柔，是冷卿煜少见的发自内心的温柔。
冷卿煜站在她身侧看了片刻，躬身抽出她抄好放在角落里的黄麻纸来看。
那有风骨的瘦金体依旧端正醒目，字里行间不急不缓，堪称一个“稳”字。
他又翻了一页，欣赏的目光忽然僵住。
这……
顾宁乐居然偷偷在黄麻纸上画了他，还是简易版的，怕他瞧不出来，特地在旁边写上了他的名字。
纸上的小人头和身子一样比例，眉眼暴怒，凶狠的表情过于夸张，一手扔了佛珠，一脚踢飞木鱼。
这哪里像他半分？抄经时不是还夸他雅正大方的吗？
女人果然是心口不一的动物。
冷卿煜松缓的唇角又恢复了紧绷，他将手里的黄麻纸放回桌上，回了自己的位子坐好，无情的叫醒正梦游美好世间的顾宁乐。
“才抄一会经便睡着了，成何体统！”
顾宁乐闻声醒来，睁眼便见冷卿煜坐在上首冷冷地瞪着她，她赶忙坐直身子，重新拿起笔来。
“太子爷恕罪，奴家这便好好抄经。”
昨夜一直忙于给冷卿煜做艳画，是片刻也未睡，嗅着冷卿煜禅房的香，她实在有些困乏。
她低着头悄悄打了个哈欠。
冷卿煜眼神冷淡的凝着她，她脸上那块墨印实在明显，一打哈欠，便更明显，呆头呆脑的样子似乎没平时那么讨厌。
顾宁乐眼睛酸涩，有些撑不住了，便贸然道：“太子爷，奴家想回隔间去绣会儿木兰花，女红不宜在禅房圣地进行。”
“嗯。”冷卿煜阖着眸子，淡淡应声。
顾宁乐刚收好东西准备出去，沅嵘着急的跑了进来。
“爷，昭月郡主提前到了，陛下命您前去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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