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秦尚望向已经驶出都察院的马车,手中念珠往下走了一颗,“从李庄主的角度来看,主子就是单纯的耗着她,不办事。”
“那之后呢?”他好奇问,“就算现在把人带回去了,以李姑娘的本事,想离开沈家简直易如反掌。”
确实,李妍武功高强,乃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方才如果不是沈寒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再加上李妍本就信赖平南,不然他是不会有那一掌的机会的。
平南叹口气:“主子可能早就预想到今天了。”
“预想到?”秦尚迷糊了,侧过头看着他,“他早知道李妍会跑?”
“那要是不知道,也不会提前让欧阳文做一副脚铐,还多做好几条没有钥匙的大粗链子。”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鸦雀无声。
秦尚手握佛珠,端着胳膊,眉毛缓缓上扬:“啊?”
皇城门外,马车里,沈寒舟依然紧紧抱着李妍。
似乎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变成鸟,成为他再也抓不住的存在。
原来人的理智崩溃,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短到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他望着李妍如沉睡的面庞,轻声道:“愚说了,别逼愚。”
“都是你逼愚……”他缓缓俯身,轻轻呢喃,“妍儿,都是你不好。”
说完这些,沈寒舟身子一僵。
他又诧异抬起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真是疯了!真是疯了啊!
他有些惊恐,恍然察觉到自己竟丝毫没有内疚?
可一想到刚才差一点就失去李妍,会再也见不到她……
不可以。
沈寒舟的手指紧了。
他死死扣在李妍的手臂上,将她抱得更紧。
他不同意。
谁都可以离他而去,只有李妍不行。
此时此刻,明明混乱得一塌糊涂,偏偏只有失去李妍,见不到李妍这件事,让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觉得刺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他的女人啊!
是说着他们青梅竹马二十年的谎言,骗了他一颗真心的土匪李妍。
是说着这辈子都会站在他身边,在他想吃桃花酥时只做给他一个人的庄主李妍。
是李清风临终之前把一切都托付给他,让他无论何时都照顾着的李妍。
是他的李妍。
而她,竟然想走。
“妍儿,你哪也别想去。”
都察院出事的消息,秦尚虽然有意压了,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应春与宋齐几乎是同时得到的消息。
和一片阴郁笼罩,正大发雷霆的裴应春不一样,紫宸殿上,宋齐哼起了小曲。
他逗弄着笼子里的小鸟,时不时开心地笑出声。
“李清风啊李清风,朕可真是佩服你。”他嘟囔着,将手里的两颗玉米粒扔进鸟笼,“人死证还在,一证传两代。你这手法,裴应春怕是九泉之下都得找你打一架。”
他披着大氅,殿内烧着炭火,热乎得很。
天已经入冬,上午还有几分阳光,到下午就已经刮起大风,乌云遮日。
宋齐这两日身子还行,他叫来小太监,摆手吩咐:“去,让沈寒舟来见朕。朕倒是要问问,是不是真的拿到了证据。”
别人说拿到铁证,宋齐是不信的。
但无数人都看到,将案宗送进内院的人是李妍,这消息就有了值得了解之处。
宋齐坐在榻上,就算隔窗望着乌云,仍觉得天气真好,在等待的过程中,还特意吩咐说今年的宫宴,他要好好地褒奖太子。
裴应春只要倒了,东宫的假太子也就只是个断线的木偶。
他望向不知何时已经被毒死的小鸟,觉得两者没什么区别。
都会轻轻一碰,消失在这世界上。
乔七命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宋齐窝在床榻上睡着了。
他瞧着宋齐,又看看手里的汤药,轻轻放在小桌上。
乔七命本来转身要走,可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了。
他站在药碗旁,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塑。
宋齐忽然笑了:“乔御医把药都放下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乔七命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他浑身都透着疲惫:“臣怕有人下药,不如自己盯着。”
宋齐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好奇。
他坐直身子:“下药?”目光落在那碗黑黢黢的药汁上,他想了想说,“如此说来,每一副药都是乔御医亲自抓药,亲自煮的?”
乔七命点头:“药大多不是出自御药房,是臣托飞龙山庄,找那些和京城世家没关系的药铺代买的。煎药煮药,都是臣一人为之。”
他边说,边端起药碗,手心试了试温度:“圣上趁热喝。”
宋齐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你倒是机敏。”
必须机敏。
乔七命想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哥,一个死于汤药里被下了毒,一个死于药材本身泡了毒。
只是等李清风查出这天大的冤枉时,两人的骨头在乱坟岗里找都找不出来了。
他不傻,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辞官回青州,继续摆摊算命去。
“朕听说,乔御医会卜卦。”宋齐悠悠道。
“啊……略知一二。”乔七命颔首,“华夏医学讲究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又讲时也命也,多少沾边。”
“时也命也……”宋齐笑了,他将空碗递给乔七命,笑着问,“听说有人能逆天改命,可是真的?”
乔七命愣了下。
他不知宋齐用意,想了想,实在道:“改不了,顶多大运来了能借运起飞,运、命,不一样。”
宋齐似乎明白了些许,目光望向殿外,喃喃自语道:“……那他便是命太差。也是,那般惊才绝艳之人,苍天都嫉妒。”
乔七命不解,但他不敢问,只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恰在此时,小太监匆匆撩开帘子走进来。
“圣上。”小太监眉头紧皱,“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寒舟,他说他新婚燕尔,要休旬假,这个把月里他……他就不来觐见了。”
乔七命撑大了眼睛。
他缓缓看向宋齐。
果然,大晋皇帝此时此刻表情精彩纷呈。
他正难以置信的抬起手,指着那小太监:“他说什么?”
“他说……他这个把月,不来觐见了。”
“朕问你前一句!”宋齐探出身子,“他他他新婚燕尔?”
小太监瑟缩一下:“回陛下,他是说他新婚,要……要陪夫人。”
宋齐惊呆了,猛拍一把长榻:“他好大的胆子!娶妻这种事情,连吭都不吭一声?居然把朕!咳咳咳!把朕!咳咳咳……”
乔七命赶忙上前,拍着宋齐后背,为他顺顺气。
半晌,宋齐缓过来后,挑眉看着小太监:“什么时候的事?对方是谁?哪家的姑娘眼神这么差?居然能看上那个凶神恶煞,唯利是图又傲的要死的家伙?”
乔七命在心头狠狠点了下头。
这个评价可是相当中肯,没想到皇帝身体不好,心里倒是门清啊。
“这……”小太监抿嘴,“是前丞相李清风的女儿,李妍。”
宋齐眼睛越撑越大。
他猛咳一阵,拍着身前小桌,“啪啪”几声,痛心疾首:“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啊兔崽子!”
乔七命憋着笑,觉得沈寒舟能得到“兔崽子”这名声,真是让他太痛快了。
他一边顺气一边劝:“圣上,反正这是别人家的事,您别因为那沈家的兔崽子,气坏自己身子。”
“别人家!?”宋齐转过头,恶狠狠瞪着乔七命。
他嘴唇哆嗦,废了老大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说完,猛捶一把小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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