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一个人走在回海西楼的路上。
盛夏白日很长,橘色的夕阳斜斜照耀在她身上,缕金的纱衣仿佛染了鎏金的光。
街头熙熙攘攘,卖汤圆饺子灌汤包的摊子前,不少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谈论女宅的案子。
这样平静的日子是近十几年才有的。
曾经大晋积贫积弱,连年败仗,打得江山满目疮痍,人人怨声载道,不少家庭只剩下老弱病残。
“若是于田国以此为借口,说不定又要开战。”
“开战就得有人上前线,想当年,我爹供了福脚,我们家才有了我们兄弟三个。”
“谁不是呢,以前青州家里能剩下个男丁的,都是缺手缺脚……哎,要是没有李丞相,哪有现在啊。”
“现在曲楼那还有人叫嚣着要开战呢,都是太年轻,闲得慌。”
李妍将铜板递出,接过包好的一兜烤糍粑,用竹签子扎了一个放进嘴里。
大晋有三十几年,连年战火。
最初文治武官的结果,就是让不懂打仗的人指挥战局,能赢的也输,不能赢的惨败。
战不胜,不胜就要报仇,报仇就要再战。像是个诅咒,滚雪球一般,将国力消耗殆尽。
最后背锅的还是武将。
李清风当年保住秦家,就是因为朝堂剩下懂打仗的武将不多了,其余的都背锅死了满门。
越是如此,李妍越是觉得张铮的话确实有道理。
沈寒舟确实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浑身没有一块骨头练过。
身子又羸弱,给他一把长剑,挥两下铁定就会大口喘气,累得不行。
这样的人,年纪轻轻,不出二十五就坐上正三品的位置,就算他天赋异禀,乃是百年难遇的朝野奇才,那也离谱。
朝堂有黑手腕的又不仅仅只是一个裴应春。
裴家几代官高位重,势力绝非一年两年造就的,京城权贵与裴家大多沾亲带故,牵一发动全身。
这种情况下,连个沈府都没有沈寒舟,是怎么从裴应春眼皮底下平步青云,变成三品官员的。
李妍越想越觉水深。
自己这莫不是弄了个裴应春的亲戚放在身边了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手里的糍粑都不甜了。
也就闪了这一瞬,她很快摇了摇头。
不对,秦家是绝对不会和裴应春的爪牙交好的。
这么一琢磨,嗯,糍粑还是香的。
她转身又走回那个摊位,放下八个铜板:“掌柜,再来两包,当中一包多放点糖。”
沈寒舟喜欢甜的,若是他醒了,肯定会嘴馋。
她等在摊位前,抬头望着绯红的天幕。
“要到大暑时节了啊。”
大暑积炎夏,夜里也不见凉。
李妍抱着两包糍粑回来时,正瞧着曹切站在海西楼门口张望着:“您可回来了,林大人来了,着急找您呢。”
她点头,将手里一包糍粑递出去:“沈寒舟怎么样了?退烧了么?醒了么?吃东西了么?”
“退了,醒了,吃了点点心喝了些水,人看着精神点了。”
李妍“哦”一声。
“林大人在后院等了有一刻钟了。”
她点头,又收了脚步问道:“承东和刘水怎么样了?”
“好得很,乔神医名不虚传。”曹切“哎呀”一声,催促道,“您快去瞧瞧吧,使团也在后面,您可不能穿这身衣裳去见他们。”
李妍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于田国的使团都来了?”
“是啊!”曹切心焦,眉头不展,“打从海西楼开业至今,这还是头回聚了这么些惹不起的人,楼里上上下下都不踏实。”
她环顾四下,灶房也好,店小二也罢,都躲在角落里探着头,不敢出来。
确实,土匪转行,遇到一群官员,是有点难受。
“备点茶点,我去看看。”
她换了件极为正式的大袖横帔,把压箱底的镶珍珠金耳环都戴上。
毕竟是使团,要以最高的规格面对,而李妍并非命妇,且尚未婚配,这个程度已经是顶格衣装。
后院正堂,沈寒舟居于上座,身旁是于田使者,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
李妍走近了才听清,他竟然一口流利的西域语言,两人相谈甚欢,看起来没有任何阻碍。
见李妍诧异进屋,沈寒舟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恍然了一息,才淡笑起身,以主人身份做了介绍。
那姿态端得,比李妍还板正。
可她又不好开口找回场子,毕竟她听不懂。
林建安悄悄扯了下李妍的袖子,示意她往自己这站站。
他低着头,手掌挡着嘴角:“李庄主哪里弄来的账房啊,这……本官都插不上嘴。”
李妍歪头撇嘴:“别说大人了,小女子也才知道我家账房才高八斗,一个月只给他一两银子是不是太亏待他了?”
“啊?”林建安诧异望着她,“才一两啊?”
李妍没接话,小声问:“他们俩说什么呢?这么半天了大人有没有头绪?”
“本官要是能听明白,早就去发表高见了,还能被晾在这?”
这话中肯,很有道理。
一同被晾在角落的两人,面面相觑。
李妍站了片刻,隐隐觉得沈寒舟的目光时不时往自己身上飞。
那神情与往常说不清楚是哪一点不一样。
更加犀利,更加沉稳,似乎也带着点遗憾的味道。
“林大人有没有觉得沈账房今日有些不同?”她下意识开口。
却见林建安打量半天,摇摇头:“没看出来啊,沈账房惊才艳艳,他哪天替代女娲娘娘去补天了,本官都不觉得惊讶。”
这是喝迷魂药了吧?
李妍目光撇着林建安,表情十分玩味。
“李妍。”忽然,沈寒舟开口唤她。
李妍一滞。
她极少从这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惊讶。
可在使团面前,她很快调整过来,微笑上前,颔首致意。
沈寒舟望着她,若有所思道:“使团说,死的是新上任的使臣,叫尉迟升。此人精通中原语言,对魏晋两国都很熟悉。”
他顿了顿,继续道:“尉迟升好色,从于田国到青州路途两月有余,途经皆为小城小镇,他也就被迫一直收敛,直到抵达青州。”
沈寒舟望一眼使者,蹙眉道:“他们劝过他,但他不听,执意要去喝酒听曲,还带走旌节。使团在原地等了他五天,不见归来。”他顿了下,“直到熟悉的飞龙山庄商队领队找到他们,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34_134874/c3323460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