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马上就明白了。在信访办和政研室的,大都会有怀才不遇的感觉,是当权者的“弃臣”。好比冷宫中的弃妃,皇帝的雨露难得滋润在她们身上。一旦稍有恩泽,就会永生难忘。
张明这次巡访科室,目的就在于树立人望,赢得民心。目前最好笼络的就是这些曾经和正在被冷落了的人。高强和张明打的交道越多,就越佩服张明。
临出发前,张明又看了看两个科室的资料。
首先到的是政策研究室。
张明以前也在政研室工作过。这个部门说重要,谁都没有它重要。说他不重要,可以将它忽略不计。有的县市根本就没有设这个科室,有的设了也是名存实亡。
说到底,政策研究这项工作越到高一级部门就越显重要。他们的研究成果能给领导人决策提供重要的参考,有时他们的研究成果会被领导直接运用到工作中去。而在基层县市,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要他们研究。因为基层县市的工作很多是在执行上级的指令。事务性的工作并不需要理论做指导。所以政策研究室一般不为基层领导重视。政策研究室的人员也一般是坐冷板凳。
高强说,恒阳县政策研究室并不在县委办公大楼里,而是县委大院东南角的一个平房里。张明问:“这是怎么回事?”
高强说:“本来,政策研究室是在县委办公大楼二楼的。但是因为原来的接待室太小,需要扩大一下,就把他们这个办公室挪到下面的平房里去了。将它们挪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其他科室因为手中有点小权,经常有人请客,政研室的人看着眼热,常常大发牢骚。所以领导决定把他们调走,让他们眼不见,心不烦。领导也落个清静。当时还对他们说,搞研究工作需要清静,到那个平房里正好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专心专意地搞研究,这样更容易出成果。”
张明说:“这不纯粹是愚弄人欺负人吗?”
高强苦笑道:“确实有点。但是这就是现实。”
张明说:“这样对待他们,他们能努力工作吗?他们能没有想法吗?”
高强说:“政研室的人,要么是书呆子,要么是被‘发配’的人,都是些老实人。暂时还没什么动静。至于说,他们能不能努力工作,领导们也不管。好像平时的工作也用不到他们。”
张明说:“走,去看看再说吧!据我所知,政研室往往是藏龙卧虎之地。刚才看档案,里面有个青年叫陆基,是个人才。知道这个人吗?”
高强想了一下,说:“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陆基原来是双阳镇的镇长,很有才能,但是后来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处分了。后来还是他的一个老师帮他疏通关系,才被安排到了政研室。”
张明说:“这么说里面还有一段风流韵事,说说看?”
高强说:“说来话长。陆基起初的仕途还是非常顺利的。他是大学生。不到27岁就通过考试考核成为了正科级干部,当上了双阳镇的镇长,上任之后,两年内就让双阳镇改变了面貌,成为我县最富裕的乡镇之一。县里正准备提拔他当书记,谁知却出现了生活作风问题。原来,他在双阳镇工作期间,爱上了双阳镇的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干部。这名女干部当时已经和部队的一名连长订了婚。结婚的日期都订好了。有一天,当他和那名女干部甜蜜恩爱的时候,被连长的父母发现了。”
张明说:“破坏军婚的确是违法的,但是那个女孩还没有和那个连长结婚啊,应该没什们大问题啊!”
高强说:“问题可大了!当时女干部也是说,她还没有嫁给军人,她还有选择的自由。但是那名连长不答应,连长的部下也不答应。连长的首长也不答应。首长说,我们的军人一心守卫在祖国的边疆,和女孩子交往的机会本身少的可怜。陆基作为国家干部,明知是军人的未婚妻,还横刀夺爱,这是对军人权益的一种侵犯,军人们对此非常寒心。当时那名连长的部下闻讯后引起了公愤,要开车来收拾陆基。军人的首长也告到了上级有关部门。这样问题就升级了。为了平息这场纠纷,县里最终决定将张明撤职。县委领导起初是准备等风头一过,就再启用他的。但是后来因为这起事件,我们恒阳的双拥模范县被拿下来了。领导们十分恼火,就把他安排到政研室。大家似乎达成了默契,准备把他做永不录用处理了。”
张明说:“原来如此!后来,那个女干部到底跟谁结婚了?”
“当然,是嫁给那名军人了,如果不是这样,事情还不会这么容易了结呢!”
张明说:“我们的军人的利益的确要维护。但是这个陆基也有值得同情之处。从理论上讲,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她是有重新选择的权利的。只不过这里涉及到军人,涉及到军民关系,问题就复杂化了。悲剧啊!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县里应该考虑重新启用他了。”
高强说:“现在要升职的人太多了。每年为人事问题都伤透脑筋。跑官的多,要官的多,买官的也多,领导们应接不暇。僧多粥少,本身就难以满足需求。所以,在提拔干部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些被打入冷宫了的人?”
张明说:“走。我们去看看他!”
高强说:“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有个准备?”
“不必了!我们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高强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散漫惯了,如果不让他们提前准备,可能没有什么看相,你这次既然是想笼络人,遇到这种情况,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张明说:“没关系的,我就是要来个突然袭击。看一看他们的精神风貌。要看就看原生态的嘛!”
“这样也好!”
高强带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政研室所在的平房。
政研室的门关着,窗户也关着。窗户上的玻璃也用纸糊着。高强正要敲门,张明制止了他。他指了窗户。高强笑了笑,就和他一起从那没被纸糊满的地方往屋子里看。
办公室足有一个教室那么大,里面排着七八张办公桌。里面的景象让张明皱起了眉头。几个人聚在一起正在打纸牌。没有赌钱。只见其中一人大声叫道:“这下该你们两人钻桌子了!”
输家老老实实地钻起桌子来!赢家就在旁边喝彩,起哄,冷嘲热讽。
高强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人在这里就没干正事。太不像话了。我去说说他们。”
他正要去敲门,被张明制止了。因为张明注意到,墙角有一个人却不为这喧闹的场景所动,他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神情专注,似乎这一片吵闹已经被他屏蔽了。张明暗暗称奇,此人定力非凡。
高强小声说:“他就是陆基。自从受到了那次挫折之后,就变得这样怪癖和不合群了。”
张明批评道:“高强,你的认识水平还有待提高啊!这叫怪癖吗?这叫有个性!这叫不合群吗?这叫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高强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说:“还是你看人看得透啊!我们进去吧!”
张明说:“好吧!”
高强敲了一下门,里面有人说:“好像有敲门声!谁呀!”
又有人说:“该不会是哪位领导吧!”
“哪里有什么敲门声,这是你们的幻觉。主要领导都去参加春来集团的揭幕仪式去了。再说,这半年来,你见过哪位领导来过吗?下午这个时间更不会来。他们早晨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此刻也许正在围着裙子转,哪里还会到我们这里转?”
笑声一片。
有人感叹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在埋怨领导冷落了他们呢!
高强怕他们说出更难听的话,让张明听着难堪,就重重地敲了一下门,说:“张主任,开门。张县长来看你们了。”
这句话里面的人听清楚了。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手忙脚乱地清理着现场,往抽屉里塞着扑克。这一切都被张明在窗户上那没被蒙实的地方看了个清楚。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两个偷情的人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时那样慌张和狼狈。张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门才开。
高强故意问:“怎么这么晚才开?”
政策研究室主任张启运迎上来说:“张县长,高主任,不好意思,屋子里有点乱,收拾了一下。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位领导吹来了?平时我们想见都见不着啊!”
张启运原来是土地局的局长,因为没有同意春来集团的某一项征地要求,被花定国奏了一本,县里为了不得罪花定国,只好把张启运调到了政策研究室。张启运从此成了张倒运。作为一个失意的人,他说出的话就有点酸溜溜了。
高强说:“少含沙射影啊!你想见谁没见着啊!”
张启运已经是失意之人,所以虽然是县长来了,也不显半分畏缩。他已经不指望谁来重用他了,无欲则刚。他说:“张县长,高主任,我这说的可不是酸话假话啊!为了我们办公室装修的事,我找过找过钟书记,罗县长、万副县长,他们起初还见我,后来干脆就躲着我,或者我一到就装出一幅有急事要走的样子。到现在我们办公室的装修还没有着落。当初常务副县长万家乐动员我们搬下来的时候,答应了要给我们装修一下的。但是却一直以没有钱为借口搪塞我们。高主任,你说,我说的有没有半句假话?”
政研室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我们也是政府工作人员,国家干部,我们又不是二房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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