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色宫墙上沾染白雪,行至其中好似墨色融入画作,薛夷渊抬眸去看空中,头顶金乌依旧是东升西落,半点没有西升冬落的打算。
那裴涿邂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薛夷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何时有了这般好心?”
“在下一向体恤下属。”
裴涿邂意味深长道:“此行危险,总要叫你临行时心中安定才是,更何况妘娘视你为友,若是友人突然离世,她定是要伤怀,你若是去,也算是提前见了最后一面。”
他将友人二字咬的很重。
即便是准允他去见妘娘,也要强调一番他应以何种身份去见。
薛夷渊略略颔首,周身那些戒备与敌意在此刻才终是稍稍收敛了两分,露出的是少有的静默沉思。
裴涿邂能愿意退上一步,那便说明他此行当真是危险重重,而说的这般明白,亦是用妘娘来明示,自然也说明他无路可选,这件事不能拒绝。
顿了半晌,再开口时他声音里多了几分在他身上少见的稳重:“能去见她之时,你叫人来给我递个信。”
能见一见妘娘也是好的,依他所探听来的消息,妘娘此刻已在岭垣兄身边,也不知她过的如何。
应当是极为开怀的罢,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多好的事。
连带着,他心中也记挂着家中亲人。
若真是性命难保,他也需得回去同父亲嫡母好好道别,为此事而死,不能在父亲与嫡母身边尽孝,这一世也终究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对。
家中还有幼弟幼妹,虽则平日里也都不怎么对付,三天两头的拌嘴,但如今知道危险将近,倒是有些舍不得他们,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若是能为他们挣来一份前程便罢了,若是挣不来……他死在外面也好,免得拖累家中。
没了他这个庶长子,家中应当能和睦不少,没了他,剩下所有人都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
脚步才在雪地上,每踏一步在绵密的雪上都能发出些声响。
裴涿邂狭长的眸中晦暗不明,心中的谋划在一步步成型,步入正道。
临近到宫门口处,他意有所指开口:“妘娘与沈岭垣成婚了,你可知晓?”
薛夷渊眉心一跳,此事他不知,可是想一想,虽在意料之外可又于情理之中。
妘娘与岭垣兄多年情意早该修成正果,如今成亲已算是错落良辰。
但是他觉得,裴涿邂在此时与他提起这事,定然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语调不阴不阳:“那还真是多谢裴大人提醒,待我去见他们时,合该提前备下一份贺礼。”
裴涿邂未曾回头,轻笑一声:“你倒是真大度,竟一点不在意此事。”
他故意顿了顿,掉转了下语调:“对了,原是我忘了,你当初在杨州长大,想来也是习惯了罢,你也是当真是无用,在他们面前相处这般久的时日,竟还是让妘娘跟了旁人去。”
薛夷渊听罢这话便觉气不打一处来,口中舌尖抵了抵面颊,讥讽一笑:“你以为你能比我强到哪里,不还是只能同我在这说两句风凉话,也没见你得什么好处,也幸而是我,若换作是你在杨州同他们一起长大,怕是都难以入得妘娘的眼,连友人都做不成。”
此话说完,便已走到宫门口附近,这些话便不再适合多说。
裴涿邂倒是也不生气,毕竟他自认为同薛夷渊相比,还是自己与妘娘最有可能,他不敌他们之间多年情分,没有在妘娘年少时最需要人倚靠的时候在她身边,他敌不过那个带领、陪伴她的人,难道还能敌不过薛夷渊?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做不成友人,也比一辈子只能是友人强。”
薛夷渊咬着牙,奈何他们已经行至人前,这厮说话声恰巧不能被人察觉,到是叫自己的话卡在喉间难以出口,彼时同僚也已经靠了过来,开口问他去了何处,怎得同裴涿邂一同过了来,倒是叫他更不能说什么。
亲近些的同僚知道他与裴涿邂不对付,看着他面色不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在尽力的圆场。
“没什么,我原来看那边有人鬼鬼祟祟,还以为宫中溜进来什么贼人,却没想到刚过去查看,竟是见到了裴大人,也难怪我看走了眼。”
他这话敌意明显,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裴涿邂与贼人无异。
偏生这话说完后,他抱剑直接越过人群走到一旁,都不曾正眼瞧这边。
剩下的同僚不尴不尬地站在一旁,对裴涿邂干笑了两声:“裴大人莫怪,他就是这个认真的性子,谁在他眼里都不是好人,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是贼,偏生他一人是捉贼的捕快,倒是显摆起他曾在大理司任过职,老薛是个好人,想来也是与大人生了什么误会,我们兄弟过后定帮着大人训一训他。”
裴涿邂对着说话人略一颔首:“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也难为统领为着这样性子的同僚打圆场,今日遇到我便罢了,若是他遇到旁人也是这般脾性,想来薛统领的路也很难走长。”
言罢,他几步向外走,转身上了马车。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暗道一声坏了,这薛夷渊当真是将人家裴大人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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