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诈尸,那是太子妃!”
萧长凌瞪了那大喊大叫的宫人一眼,转头看向林月婉:“来人!扶太子妃回东宫!”
一个嘴快的官员插嘴道:“……都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萧长凌豁然回头!
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那开口的官员,语气冰冷:“太子殿下尸骨未寒,你说这样的话,不觉愧疚难安么?新的太子没立之前,谁敢说她不是太子妃!”
那官员一阵瑟缩,低着头再不敢开口。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再无人敢置一词。
“太子哥哥……”林月婉被拉出殿外的时候,还在不住的叫喊着。声音凄楚而又苍凉。
萧长凌忍住了没有回头,心里却是十分难过。
大哥去世,最可怜的就是林月婉了。
……
坤宁宫内。
“滚出去!”
怒喝与茶杯碎裂的声音,隔着殿门都能传出去老远,殿外随侍的宫人们战战兢兢,连萧长凌到了都毫无察觉。
萧长凌静静站在坤宁宫殿外高高的台阶上,神情复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地方竟然变得那么让人想逃离。
那个让他感觉到温暖,有养母,有疼爱他的兄长的一切,都不复从前了。
他扭过了头,目光遥遥望向北方。
那是凌王府所在的方向。
失去一个家,总要有一个新的家。
想到那家中有沈沉鱼等着他,还有他们的孩子在一天一天长大,萧长凌眼睛里就充满了温柔。
“凌王殿下。”
苏瑾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长凌刹那变得面无表情。
“来了为什么要站在外面?现如今也只有殿下能够安抚皇后娘娘了。”苏瑾继续道。
萧长凌冷着脸,半响方道:“娘娘有什么好气的?这一切不正是她要的结果么?”
苏锦姑姑吃了一惊。
为萧长凌眼睛里的那一片冰冷神情。
“殿下请进来吧!”她没再试图讲什么,只是转身,为萧长凌让开了道路。
望着那大开的殿门,以及殿中传来的阴郁气息,萧长凌猛的闭上了眼,拳头也暗暗握紧。
若非皇帝亲自开口,逼他来此探望裴后,他绝不会来。
大殿内。
裴后抚着胸口,一身玄黑素袍,鬓发上钗环全无,脸也是素白的,整个人看上去瞬间老了数十岁不止。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一步步走进殿中。
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她的儿子萧长玉。
曾几何时,她的玉儿也是这般英姿飒爽。
“老四。”
裴后喃喃开口,声音一如过去数十年里那样温柔。
萧长凌浑身一震。
但很快便冷静,直挺挺的跪下:“儿臣参见母后!”
裴后长长的叹息一声:“你起来吧!”
“多谢母后。”
萧长凌起了身,却低着头。
裴后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以为萧长凌仍旧对太子之死耿耿于怀,当下叹道:“老四,你是在责怪母后?”
“儿臣不敢!”
“还有什么你不敢的?”裴后眼睛里露出一丝冷笑:“连母后唯一的心愿都不肯答应,这十多年,本宫真是白养了你……”
萧长凌无动于衷。
“老四,你也不希望你大哥后继无人吧?”裴后道:“把那个孩子交出来,过继到你大哥名下,他的出生时辰那么蹊跷,说不定真的与玉儿有关联,日后本宫借着这个,扶他当上太子也未曾可知……”
过去是他,现在是他儿子?
萧长凌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同样的境遇,换沈沉鱼来面对,她也必定不会同意裴后的要求。
“母后,儿臣只想亲自抚养孩子长大。”
裴后面色霎时一冷。
“那你就忍心看着你大哥后继无人?玉儿让你照看林月婉,可她孤孤单单一个人,无依无靠,你让她怎么活下去?你对的起你大哥么?”
这些话,字字句句直戳入萧长凌心窝,痛不可挡。
“儿臣并非对大哥无情,只是,那个孩子,儿臣绝对不会交出来!”萧长凌面无表情。
此后,无论裴后解释再多,再如何的语言刺激,他都咬死了不会交出孩子。
“滚!滚出去!”
裴后气的抓起桌上茶杯,狠狠的朝着萧长凌砸了过去。
萧长凌没有闪,任由那茶杯砸在胸膛上,随即掉落在地。
“母后,儿臣告退。”
他站起了身,恭敬行礼,随即,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裴后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忽然“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整个人也软软的朝旁边躺去。
“请太医!快请太医!”苏瑾姑姑满面骇然的冲着殿外大声叫喊起来。
坤宁宫的这些纷乱,萧长凌压根没有心思理会,他加快了脚步往宫门方向走去,如今太子已经下葬在皇陵,他足足在宫中守了一个月,连儿子的满月都错过了。
再不回去,怕沈沉鱼连儿子都不让他见了。
想到儿子,萧长凌心中又是幸福,又是疼痛,作为父亲,他缺席了他降生的那一刻,也缺席了他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月,真的是亏欠太多!
也该好好弥补了。
眼看着宫门在望,忽然前面多了一大批宫廷内卫,而站在最前方的一个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头戴素簪,面孔白皙而清秀,不是六皇子萧长卿,又是谁?
“四哥。”
萧长卿含笑望了萧长凌一眼,语气淡淡:“四哥这么行迹匆匆,是干什么去?”
萧长凌懒的跟他废话,直接冷哼:“滚一边去!把路让开!”
“四哥,你还是这般的嚣张,欠扁。”
萧长卿摇摇头,不无遗憾的道:“不过这一次是父皇亲自命臣弟在这里等候,四哥就跟我走一趟把?”
“父皇要见我?”
萧长凌吃了一惊。
“你把皇后娘娘都气的吐血了,也应该能料到啊。”萧长卿语气悠悠。
萧长凌又一惊。
不过他心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裴后又在演戏?
他心里涌上一股厌烦,语气却更加冰冷:“让开!”
“四哥!你现在连父皇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了?”萧长卿似是吃了一惊。
“本宫不信你的话。”
萧长凌语气冰冷:“老六,你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又在谋算什么!”
“冤枉啊冤枉。”
萧长卿一挑眉,却是转身将宫门让开了:“四哥这么说就太伤臣弟的心了,得,我也不阻拦了,你想走便走,只是,那后果……”
萧长凌死死的瞪着他。
萧长卿勾唇而笑,萧长凌越气,他笑的越开心。
“对了,还没恭喜四哥,喜得麟子,真是可喜可贺。”
萧长凌那刚下了决断的心,瞬间犹豫。
就这么转身回去了,沈沉鱼那边怎么办?他一句交代也没有,便在宫中待了一个多月,她怕是已心焦如焚了吧?
不!这是老六故意说出来引诱他的!
要是就这么走了,非得把父皇也惹怒不可!
一帝一后都得罪光了,他日后还怎么去边关?
萧长凌恨恨的瞪了萧长卿一眼,转身大踏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四哥,这就走了啊。”
萧长卿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
萧长凌进来时,皇帝正在上首伏案批奏章,忙的不可开交。
屋角的铜鼎里焚香袅袅。
萧长凌没有出声,只是悄无声息的在殿门口的地毯上跪了下来。
皇帝恍若未见。
这一忙,就忙到天黑掌灯时分。
“老四呢?他可有过来?这个不孝子,如今是连朕的话也不听了!”皇帝伸着懒腰,对着身边内监抱怨起来。
“启禀陛下,凌王殿下早就过来了,一直在宫门那里跪着呢!怕打搅到陛下处理公务。”内监小心翼翼开口。
皇帝一愣:“早就过来了?”
“是的,陛下。”
皇帝略一沉吟,面色缓和:“让他进来吧!”
萧长凌总算起了身,一步步行到御前,扑通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看见他的样子,却是吃了一惊。
萧长凌这段时间消瘦很多。
他也听闻了,太子大丧期间,萧长凌不吃不喝的在灵堂前跪了三天,之后每日里只是吃很少的素斋,别人都离开了,只有他仍旧去灵堂里跪着,对太子的心天地可表。
这份心,比任何人都来的诚恳。
只除了,他拒绝将那个孩子交出来。
“老四,你这又是何必呢?”皇帝叹息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慰道:“那是你母后,他还能害了那孩子不成?交给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么年轻,日后想要多少的儿子不成?”
“父皇说的对,儿臣日后一定会有许多儿子。”
萧长凌低着头,道:“日后随便抱一个给母后养就成了,但是这一个,绝对不行!”
皇帝一愣,伸手狠狠在御案上一拍:“好你个老四!怎么这么冥顽不灵?你母后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你不知道啊?这换一个她怎么可能要!”
“父皇。”萧长凌语气坚决:“这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对儿臣意义重大,夺走他,就好像挖掉儿臣的眼珠子!”
皇帝看着他这幅坚定的模样,却是愣了一愣。
这样的萧长凌,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一个已经久远离开的人,荣嫔。
当年荣嫔就是这个模样,这个语气,口吻。
萧长凌的长相,是有五六分随他的母亲的。
“你……当真舍不下?”皇帝的口吻就不是那么坚决了。
“是!父皇!”
萧长凌毫不犹豫的回答。
皇帝犯愁了,一方面皇后吐血病倒,另一方面,萧长凌死倔死倔,就是不肯交出那个孩子。
“这样吧!折中好了。”
皇帝想了想,道:“你把孩子抱进宫来,让你母后看看,就一个月,等她心思淡一些了,没那么伤心了,你就把孩子抱走,到时候你们一家几口启程去了边关,谁也不能耐你何。”
萧长凌听了这话,瞬间心动!
差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想到裴后,他的心一刹那就变冷了。
这种见了兔子还不撒鹰的主儿,他要是把孩子抱进宫来,到时候裴后不还,他能如何?去硬抢?孩子在她手里!
要杀要剐随裴后!
更有一点,孩子在裴后手里,那就等于抓住了他的命脉。
“父皇,儿臣也不愿。”萧长凌面无表情。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好你个老四!你是连朕的面子都不给是不是?”
“朕看你还是跪的太少了!滚出去!在外头跪着!朕见了你心烦!”
“是,父皇。”
萧长凌起身,恭恭敬敬的应了,走到外间跪了下来。
皇帝兀自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旁边范公公一遍捶肩,一边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这事儿也怨不得凌王殿下……”
“嗯?”
皇帝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他扭头,看了范通一眼:“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怪皇后喽?”
“奴才不敢!”
范通嘿嘿一笑,道:“陛下想想,娘娘为何执意要将凌王世子要过去?”
皇帝闻言,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
对于这位发妻心中所图谋的,他不是不知道。
她执意要这个孩子,恐怕不是为了抚慰心伤,走出阴影。
还是谋算多一些。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能凑一块儿!”皇帝不耐烦的将手中茶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生闷气了,起身大摇大摆的往内里走去:“朕要休息!”
“是!陛下!”
范通恭敬回答。
皇帝走到内寝宫门口,忽然又回头:“你给朕好好看着,别让老四起来!朕看他能跪多久!”
“是。”
范通笑着应了。
皇帝冷哼一声,这才进殿。
是夜,御书房内外漆黑一片,唯有月色下,一抹身影直挺挺的跪在大殿门口。
内寝宫里,传出皇帝均匀的呼吸声。
范通站在窗子下仔细的听了一阵儿,这才抬脚走出来。
“凌王殿下,您披着这个吧!这夜里冷。”
萧长凌的确是觉得冷,毕竟春夜寒凉。
“多谢公公,不必了。”
萧长凌看了一眼范通,语气淡淡:“要是被人查出来,会对公公不利,算了。”
范通微微一叹,又拿着那件披风转身进去了。
“陛下说的没错,倔脾气,真是倔脾气。”
萧长凌没有听到这声呢喃,微微抬头,目光出神的望着夜空里的一轮圆月。在心里想象着,紫宸院里的温馨。
沉鱼跟孩子,怕是已经休息了吧?
他想。
……
紫宸院中。
沈沉鱼坐在屋子里,一边逗弄摇篮里的儿子,一边百无聊赖的做着手中的针线。红禾陪在她身边,却是弄了一盘子红薯在炭盆里烤,香香甜甜的味道飘散的满屋子都是。
“好香啊。”
沈沉鱼忍不住嗅了嗅鼻子。
红禾立刻语气欢快道:“王妃,很快就烤好了!”
沈沉鱼笑:“这才吃了晚膳没一会儿,如何吃的下,只这个味道怪好闻的。”
红禾笑嘻嘻的:“那奴婢明日再烤!”
这红薯原是穷苦人果腹用的,凌王府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红禾自己喜欢吃,那日出去在外看见有卖的,便买了一些回来,幸而沈沉鱼也没说什么。
红禾就大着胆子,在上房屋里烤了起来。
这要是萧长凌在,不得骂死她。
萧长凌……
沈沉鱼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些,眉宇之间也多了一抹哀愁。
国丧已过,太子也葬入皇陵了,为什么,萧长凌还是没有回来?
“王妃。”
红禾一边剥开一个红薯,一边低低道:“奴婢今日出府,听到一个传闻。”
“什么?”沈沉鱼有些好奇。
红禾似是欲言又止。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咱们世子是丑时一刻生的,刚好太子殿下也是那时候去的。坊间便有人传言,说是凌王世子,是太子殿下转世投胎……”
“荒谬!”
沈沉鱼顿时勃然大怒!
“这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那夜降生的婴孩那么多,都是太子殿下投胎么?”
“王妃别气!”
红禾连忙安慰她:“这终究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相信陛下与王爷都不会将它当一回事的……”
“可皇后娘娘却一定会相信!”
沈沉鱼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我总算知道,王爷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了……”
“为什么?”
红禾满脸天真的问。
沈沉鱼看了她一眼:“皇后在逼王爷,把孩子交给她来抚养。”
“啊?怎么可以这样!皇后想要,她不会自己生啊!”
红禾吃了一惊。
沈沉鱼顿时被逗笑了:“她都四十了,还往哪里生……”
“王妃!咱们怎么办?”
红禾心有余悸:“要是皇后娘娘像那天夜里一样,派遣许多宫廷内卫前来抢夺孩子,这可怎么办……”
“王爷又不在府中……”
“别怕!”
沈沉鱼安慰她:“只要王爷咬死了不松口,皇后没法子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内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萧长凌真的,能够坚持住么?
这一夜,沈沉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
沈沉鱼正在洗漱,忽然一个下人匆忙来报:“王妃,六皇子殿下带着礼物上门,说要见见他小世子。”
萧长卿?
沈沉鱼吃了一惊。
“是啊。”下人恭敬回答:“咱们府上,都没有为小世子举办满月宴,六皇子好奇,也是有的。”
沈沉鱼默然。
没有为儿子举办满日宴,一是因为正逢太子离世,二是萧长凌不在府中,沈沉鱼每日里忧心忡忡,哪里有心思弄这些?
“告诉他,不见。”
沈沉鱼连理由都懒的找了,只丢下一句,便转身进屋了。
对于那个人,她连一面也不想见。
红禾看她表情凝重,也吓了一大跳。
不一会儿,又有侍卫禀报:“王妃,六皇子让人送来了给小世子的见面礼。”
想起上一次的断指,沈沉鱼浑身一凛,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许收,让他拿走!”
“可是王妃……已经收下了……”
沈沉鱼面色一凝,半响方咬牙道:“那就呈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半人多高的白瓷花瓶小心翼翼的被众人抬了进来,那花瓶大肚,长颈,瓶身上描绘了一副极其精美的桃花图,分外精致惹眼。
“这是……”
红禾瞪目结舌:“这样的花瓶,王府里到处都有,六皇子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沈沉鱼却是微微吃了一惊。
那不过是她儿时戏言,说要一个他亲手描绘的花瓶,没想到,萧长卿还记得。
可记得又有什么用?
“抬到后面库房里去吧!”沈沉鱼淡淡吩咐:“对了,检查一下,瓶子里有没有其他东西。”
“是!王妃。”
沈沉鱼根本就没将这个放在心上。
……
御书房里。
皇帝一夜好眠。
早膳时,他终于想到了萧长凌,便问:“老四怎么样了?”
“回陛下,老奴正要向您禀报呢!”
范通恭敬道:“凌王殿下昨夜跪了一宿,天亮十分晕厥过去了,现安置在外头偏殿上。”
皇帝吃了一惊:“可请御医诊治过?”
“诊了,说是劳累过度,又饮食不定,再这样下去,恐怕凌王殿下的身子就得报废了……”
皇帝闻言,面色顿时复杂。
“这个老四!罢罢罢!”
他摆摆手,道:“让他好好养着,等能动弹了就给朕滚出宫去!跪的昏厥过去,真是给朕丢脸!”
“是,陛下。”
范通转身退下。
不料皇帝这顿饭还是没吃成。他刚拿起筷子,外头宫人便奔了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在坤宁宫中晕过去了!”
“什么?”
皇帝吃了一惊,放了筷子便想起身,但想了想他又坐下来了。
“让老四去!看一看他母后怎么样了!”
“是,陛下。”
萧长凌前脚刚得知自己可以出宫,后脚便得知皇后晕倒,笑容还没来得及在脸上绽放,便消失了。
“殿下,这不去不成。”
范通叹息一口气,道:“陛下这是躲着娘娘,所以只好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了。”
皇帝为什么躲皇后?
被缠的烦了?
萧长凌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费力的从床上起来,让人伺候着更衣,期间,两条腿一直打颤。
这是下跪的后遗症。
范通挑了挑眉,已经明白萧长凌想干什么。
果然,出了御书房,萧长凌便让人准备了一顶软轿,抬着他往坤宁宫去。
到了宫前,他是爬着下去的。
那宫门前的台阶,高如云阶一般。萧长凌两手并用,非常努力的往上爬,累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他却不让任何宫人前来帮忙。
很多宫人都纷纷跑来围观。
谁都知道昨夜里萧长凌跪了一夜,今日一大早便来看望皇后娘娘,只能用爬的。
“凌王殿下太有小心了,这跪了一个多月,腿怕是要跪断了吧?”
“可即便是这样,皇后娘娘也没打算放过他!”
“是啊!好狠的心!就因为凌王殿下不是她亲生的么?”
宫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短短时间,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皇宫。
萧长凌始终没能爬到坤宁宫中。
裴后躺在内寝宫之中,听着苏锦姑姑禀报情况,面上却是冷冷一笑。
“这是故意埋汰本宫呢!咳咳咳……”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苏锦姑姑有些担心道。
裴后面上出现一丝怒容:“什么都别做!本宫倒要看看!萧长凌他要如何收场!”
宫门外。
萧长凌一步一步,终于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然后,他昏过去了。
裴后在大殿内听闻,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传本宫懿旨!即刻命领王妃进宫!本宫不信治不了他了!”
“是!娘娘!”
……
沈沉鱼身穿王妃正装,抱着孩子出来迎接传旨之人时,却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萧长卿。
他含笑望她:“四嫂,礼物可还满意?”
沈沉鱼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六皇子怎会在此?”
“本王是传旨人,自然在此。”
沈沉鱼闻言冷冷一笑:“没想到堂堂六皇子,竟然连内监公公的饭碗都要抢!”
“四嫂,没想到你现在这般刻薄。”
萧长卿苦笑一声:“是跟四哥学的么?”
“非也!”沈沉鱼认真道:“我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了他这个心思诡异之人,用不着客气。
萧长卿当然明白她言下之意,唯有苦笑:“皇后娘娘传您进宫,请吧!车辇都等在外面。”
沈沉鱼咬牙:“我能不去么?”
“四嫂不担心四哥?”
萧长卿挑了挑眉:“听说四哥这些时日在宫中,日日乐不思蜀,更有先太子妃陪伴左右……”
“你放屁!”
沈沉鱼实在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萧长卿满脸意外,却笑容不减:“四嫂在我面前如此真性情可以,但等下进了宫,在皇后娘娘面前,可千万不能如此……”
“谁说我要进宫了?”
沈沉鱼说着,抱着孩子转身便往屋子里走。
萧长卿语气淡淡:“四嫂真以为这一座小小的四皇子府,能保你平安?”
沈沉鱼猛的回头,目光灼灼。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四哥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萧长卿几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自顾尚且不暇,根本顾不了你。”
“那又如何?”
沈沉鱼道:“因为这个,所以连你也来逼迫我了么?”
萧长卿有一会儿没开口。
沈沉鱼对着他露出一丝嘲讽,转身接着往里走。
“四哥他要去边关,可你跟孩子绝对走不了。”
萧长卿的声音幽幽传来:“沈沉鱼,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沈沉鱼猛的停下脚步。
萧长卿冲着她一笑,目光暖暖。
“那是我的事!”
沈沉鱼说着,再不迟疑的转身进屋去了。
萧长卿目光中露出一丝失望。
“殿下!现在怎么办?”
一个内监低低问道。
萧长卿凉凉开口:“还能怎么办,据实禀报皇后娘娘!”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那内监吃了一惊:“殿下,就,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打算用强?”
萧长卿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内监无法,只得跟上。
……
萧长凌在坤宁宫晕倒了,被裴后安置在偏殿里,请了太医诊脉。
“皇后娘娘,凌王殿下操劳过度,怕是要好好歇息一阵才行。”太医如是说。
裴后黑着一张脸,只是跪一下而已,就能操劳过度?
他却没想过,自从太子去世,萧长凌就几乎没休息过。
“好好派人看着他!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晕迷到几时!”裴后冷哼一声。
萧长凌这一晕,直接睡过去好几天。
连皇帝都惊动了。
“皇后,朕看要不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裴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扑通一声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陛下!那您就眼睁睁的看着臣妾伤心欲死么?”
皇帝左右为难:“一边是你,一边是老四,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很难决断呀!”
“那就请凌王妃进宫!”
裴后擦擦脸上的泪,认真道:“老四不肯将孩子交给本宫,一大半的原因都在她身上!只要她答应,老四绝对不会说什么!”
“皇后。”
皇帝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忘记当年赵妃的事情了?她因为三皇子去世,非要抢齐美人的孩子抚养,最后却被齐美人用砒霜毒害了性命!”
裴后浑身一颤。
“这凌王妃就是再软弱无能,这时候刚生孩子,怕也是母性大发,你撬不开老四的嘴,想撬开她的,难上加难!”
皇帝说着,深深叹息一口气。
裴后面上顿时出现一丝怒容:“陛下!您的意思,是支持老四了?”
“朕没那个意思,只是劝你适可而止。”
皇后略带警告的看她一眼;“那也是朕的第一个孙子,真要闹到鱼死网破,朕跟你没完。”
皇后浑身一颤。
“朕还有些事,先走了。”
皇帝说罢,起身拍了拍袍摆,转身懒洋洋的离开了坤宁宫。
裴后满面愤怒,忽然狠狠一拳砸在了一旁茶几上。
她好恨!
“娘娘,您别忘了太子妃。”
忽然,一旁的苏锦姑姑忽然开口:“太子殿下临死前可是交代了,要凌王殿下好好照顾太子妃,她的要求,恐怕凌王殿下难以拒绝。”
裴后眼睛顿时一亮!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不过很快,她的眉头再次皱起:“有这么好的方法,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锦目光讪讪:“奴婢也是刚刚想到……”
“去!把太子妃叫来!”
“是,娘娘。”
林月婉很快到了。
自从太子去世,下葬之后,她就被皇帝亲自派人将她从东宫转移到了一旁的兰月宫,宫人称呼她,也变成了先太子妃。
只有皇后这边,仍然称呼她为太子妃。
短短一个多月,林月婉急剧消瘦,那圆润的,带有婴儿肥的脸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常年笼罩着一层愁雾,活生生从嚣张跋扈,转变成了楚楚可怜。
“婉儿,你这是……”
裴后看见林月婉,很是吃了一惊。
说起来,自太子死后,最没有变化的人,就是裴后了。
“母,母后……”
太子死了,林月婉见了裴后,就更加惴惴不安了,整个人很紧张。
裴后就安慰她:“你别紧张,玉儿去了,本宫就剩下你了,一定不会再让你吃苦……”
只听到玉儿二字,林月婉便双泪长流,哭的止也止不住。
裴后劝了一阵儿,渐渐的不耐烦,便给一旁苏锦递了一个眼色,要她来劝林月婉。
“太子妃,瞧您妆都花了,奴婢替您重新上妆。”苏锦拉着林月婉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旁洗浴间。
裴后望着苏锦的目光,带了一丝赞赏。
任何时候,有苏锦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
萧长凌在第四天的时候,才从沉睡中醒来。
满屋寂静,有脚步声缓缓从外走了进来。
萧长凌有些僵硬的扭过脖子,便看见一个一身素白色,面上脂粉不施的窈窕女子缓缓从外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热气腾腾的粥。
萧长凌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林月婉。
“长凌哥哥。”林月婉脸上带着泪痕,但嘴角却带着笑:“你醒了?快吃点东西吧?”
萧长凌听着她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狠狠吃了一惊:“大嫂……你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印象里,林月婉从来没有这么消瘦过。
“没什么,你吃点东西吧!”她一双素白的手,端着那碗粥,递到了萧长凌的面前。
萧长凌无奈,只得伸手接了,低头看时,那粥香味扑鼻,是下了火候熬的。
“这是……”
“我亲手做的。”林月婉语气幽幽:“太子哥哥没了,如今这粥,我也只能做给你吃。”
萧长凌先是觉得有些伤感,继而觉得这话不对味。
什么叫只能给他吃?
亲手做羹汤给男子吃的,除非是这人的妻子。
萧长凌将碗一推,面色有些冷:“婉儿,大哥他尸骨未寒,你安安分分的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长凌哥哥,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旧情不忘吧?”
林月婉语气幽幽:“说实话,自从嫁给太子哥哥,我对你,便只有叔嫂之谊了……”
“那边好。”
萧长凌松了一口气。
林月婉看着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眼圈儿一红,又一串泪珠子滚落:“长凌哥哥,太子哥哥临死前说,要你照顾我。”
萧长凌浑身一震,立即正色道:“不错!本王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便能过好这一生吗?”
林月婉凄然一笑:“等新的太子一立,我便什么也不是,一个人独居幽宫,无儿无女,老了连个举幡的人都没有……”
“别胡说!不会的!”
萧长凌心头一紧。
“怎么不会。”林月婉看他一眼,笑容苦涩:“这本根就是我的结局……”
萧长凌沉默了。
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林月婉忽然正色道:“长凌哥哥,我想要个孩子……”
萧长凌浑身一震。
猛的站起了身,一连后退好几步!
林月婉看了他那个反应,顿时又哭又笑:“长凌哥哥!难道在你心目之中,我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自然……不是!”
“我没想跟你发生点什么,你放心。”林月婉轻轻道:“四哥,你把那个孩子给我吧!有了他,我就有了依靠,日后,也免于被别人欺负……”
萧长凌脸色巨变!
腾腾腾后退好几步,神情警觉:“这是皇后娘娘教你这么说的吧?”
林月婉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心虚。
但她嘴硬道:“我不管!总之你答应了太子哥哥的嘱托!你不把孩子给我,我立刻自尽在你面前!”
“看你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太子哥哥!”
神情认真,不似假话。
萧长凌的脸,从青到白,再变成黑。
他冷冷的看着林月婉,语气艰难:“婉儿,连你也开始逼我了么?”
林月婉看着他脸上的痛苦神情,心底里不由的发虚。
可是,一旦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后半生,而沈沉鱼却有孩子有丈夫,过的幸福无比,她的心肠就硬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他们幸福!
是沈沉鱼抢走了她的幸福!
她也要让她尝一尝这个痛苦!
“太子哥哥,你尸骨未寒,你的亡妻便被人如此羞辱,我不活了,不活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转身,将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去!
“不要!”
萧长凌急了,立刻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满面怒容:“你疯了!”
“长凌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林月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反手将萧长凌抱的更紧。
萧长凌浑身一僵。
下意识的伸手去推。
却在这时,房间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裴后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站在外面,满脸惊讶的看着面前搂抱成一团的两个人,眼睛微微眯起。
萧长凌明白自己中计了。
一把扯下黏在身上的林月婉,却意外的看到她扑通一声朝着裴后跪了下来。泪水涟涟的控诉:“求母后替儿臣做主!凌王殿下趁左右无人,想非礼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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