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舌头瞪眼道:“呵,我还真没观察出来,你小子浑身上下长了几层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二学生以为罗大舌头言中所指,是自己先前那句话的后半部分,便应道:“其实我一直以来也都是挺有胆识的,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啊……”话音未落,脑壳上又挨了一记爆栗。
胜香邻听得蹊跷,追问二学生道:“刚才你说发现了一些反常迹象,那是什么?”
罗大舌头对胜香邻说:“这小子观察分析能力老丰富了,更丰富的是想象力,看到杠杆式步枪都能想象到闹鬼的屋子,真是有多大脸现多大眼,戴着个比瓶子底还厚的眼镜他能发现什么?”
司马灰在旁听了个满耳,就示意罗大舌头别插嘴,先让二学生把话说完,倘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再按谎报军情论处不迟。
二学生焦急地说明情况,他个人完全同意司马灰的判断,由于山体内部的岩层中,有存在了上亿年的古老地质痕迹,因此只能先天成形,而不会是后天开凿改动,两边又没有岔路,所以完全可以排除掉地形相似和鬼屋迷途的假设。众人进了阴山古洞之后,自身感觉虽然是一直往深处前进,但实际上是在重复经过同一个地方。最恐怖的是每次重复经过之后,以前留下的痕迹就都不见了,不仅包括司马灰的手印,还有弹壳和燃料烧灼的痕迹,也全部凭空消失了。好像除了这山洞石室本身不会改变,只要是在里面发生过的一切都会被抹掉。不过众人要照这么理解,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间石室并非恒定不变,它也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石室岩壁下有三个窟窿,二学生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经过的时候,这三个窟窿分明是城门般大小,在众人一遍又一遍反复穿过岩壁的同时,三个窟窿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小了,或者说是石室整体开始缩小,只不过每次的变化非常细微。在如此漆黑深邃的洞穴里凭借火把照明,人的感知和视界不免受到很大限制,故此很难察觉到这种变化。这就好比满满的一碗豆子,你拿出去一颗两颗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等抓出去两把再看,碗中的变化就非常显著了。此刻观察面前这道岩壁下的窟窿,对比先前的印象,便会切实感觉出宽窄与高度都小得多了,只比民宅的房门稍大。石室两边的直线距离,似乎也缩短了很多。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先前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怪事,还要抵挡紧跟在后的伏尸,只顾着在山洞里疲于奔命,谁都没留意到这些变化。如今动念一想,又举着火把四下观看,才知道二学生所言果是不假——这间石室变小了。
司马灰越想越是惊愕,岩壁上的三个窟窿,迟早会变得无法容人通过。可为什么穿过每一次这间石室,它的大小就会缩减一圈?
众人觉得脑袋都大了几圈,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想尽快找出一个可行的对策。但也不知是被急行军拖垮了,还是让这山洞里发生的怪事吓住了,一个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半天没人开口。
高思扬性急,见气氛压抑得令人恐惧,就对司马灰说:“你倒是给句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司马灰摇了摇头,转头问二学生:“你觉得发生这种怪异现象的根源在哪儿?”
二学生说:“我估计这是一种人类心智永远无法企及的神秘力量……”
司马灰皱眉道:“别跟老子装神弄鬼,你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完了吗?”
罗大舌头提议说:“我看往这山洞深处走也不是个事,咱手里的家伙也不是烧火棍子,却不如掉头回去,杀开一条血路!”
高思扬道:“这地方太古怪了,只怕回去也找不到洞口,何况大伙儿体力透支,又没粮食和水,哪还有力气往外逃?”
胜香邻心思严谨,始终凝神思索,这时忽然抬起头说:“我猜出这个山洞里的秘密了。”
二学生不敢相信,呆望着胜香邻问道:“你能理解那些人类心智难以企及的秘密?”
胜香邻说:“你将山洞里出现的一切怪异,都归结于鬼神所为,我却觉得是咱们被这个山洞误导了。”
司马灰心知胜香邻思维清晰缜密,所见所识也远非只会照本宣科的二学生可及,考古队在山洞里遇到的状况,存在三种可能:首先是天然造化的地形近似;其次是无法解释的鬼神之力;最后则是古人在山里开凿的迷宫。
不过由于岩层表面记录了地质波痕,因此第三种可能性绝对不存在。另外这阴山古洞形成于亿万年前,它内部纵然有无数间相似的石室,又怎会根据深度渐次缩小?所以第一种可能也属渺茫。只有第二种“鬼神作怪”才能解释目前遇到的一切。不过司马灰听胜香邻言下之意,好像是这山洞本身的原因,难道这万年洞穴中存在什么“幻障物质”?
胜香邻说:“应该是天然造就的地形相似,每一处石室的结构都没区别,只是规模稍有变化,越往里面越是狭窄……”
司马灰奇道:“这可真够邪门儿的,别说这古老的山洞是天然造化所生,即使是人力开凿,大概也做不到如此……如此精密。”
二学生附和道:“是啊,每间隔开的石室都完全相同,从外到内居然还依次缩小,确实只能用‘精密’两个字来形容了。”
胜香邻心知时间紧迫,没办法逐一回答众人提出的疑问,就将火把交给高思扬,拿出笔和本子,先画了一个旋涡形的圆圈,又用笔在旋涡上标了许多横道,她端详了一眼说:“山洞里的地形大致是这样了,旋涡内部有精密的间隔,除了外大里小,结构几乎完全一致,间隔处的窟窿是输气孔,它就像一个……菊石或鹦鹉螺壳的化石。”
司马灰一看本子上的图形,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阴山洞穴里一间接一间的石室,是一条“化石走廊”。
众人在黑暗中没能察觉出方向偏移,又见地形地貌一成不变,心慌意乱之际不免妄加猜测,如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余下的事便不言自明——这座内部完全中空的山体,其实是个螺旋形的圆盘,它应当属于某种腕足生物的遗壳。菊石好像没这么大,或许是古鹦鹉螺的一种,其壳体外表为磁质层,内部存在多层间隔,由外向内依次旋转缩小,奇异的分割结构无限接近黄金比例,能够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潜入重泉之下的深渊。
司马灰先前看到古鹦鹉螺的外壳上裹着一层砖化物,估计它是死于喷涌的灼热泥浆,最终才变成了一个空壳化石,在这茫茫水体中沉浮移行。
想到这儿,司马灰心念一动,寻思古楚壁画和禹王鼎上记载的天匦,乃是度测天地之物,它奇纹密布,可以自行自动,外形是个螺旋状的圆盘,显然都与“古鹦鹉螺遗壳”相近,只是没料到会如此巨大。另外这东西早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自行移动。
司马灰将这想法对其余几人一说,众人也都表示认同。据此推测,北纬30度线水体是处在岩石圈下的深泉,只有古鹦鹉螺才能抵达最深处,而楚幽王盒子里的遗骸,也存在于这个深渊的底部。
这时,高思扬提醒众人:“布置在气孔里的燃料维持不了多少时间,究竟要何去何从必须当机立断。”
司马灰心想不错,就问胜香邻:“古鹦鹉螺遗壳里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胜香邻只见过普通的鹦鹉螺化石,不知与这古种有没有区别,但依常理推测,往深处走的话地形会越变越窄,尽头未必存在出路。
司马灰暗想:“化石洞窟只是个空壳,外壁裹着砖化物,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厚,等走到里面最狭窄的隔室中,尝试用大口径猎枪往上轰击,说不定能打个豁口出来。”于是横下心来继续向里走,接连穿过几间石室,岩壁上的气孔变得更窄了,却仍是不见尽头。
罗大舌头在前不住叫苦道:“这么跑下去可真是黄皮子拖鸡——越拖越稀。即使精神上不滑坡,肚子里也扛不住了……”话说一半就没了声音。
司马灰等人听罗大舌头忽然住口,心下都觉奇怪,立刻跟进去用火把照视,只见这间石室岩壁环合成圆,绕壁一周都是跪地的石雕鬼俑,身上古纹如画,张口吐舌,形貌诡谲。
众人顾不得仔细观看,先合力将几尊鬼俑推到洞口,堵住了来路,随即坐倒在地大口喘气。
司马灰定下神来举目观望,看这四壁环合成圆的石室已至尽头,此时挤了五个人再加上那些鬼俑,使空间显得十分局促,犹如置身在一口深井的底部。
司马灰担心氧气不足,就让胜香邻将火把压灭,之前还留了些电石备用,此刻取出燃起了电石灯,白光阴惨闪烁,照的石室一片明亮。鬼俑的身影投在壁上,更添压抑不祥之感。而那石壁被灯光一照,登时浮现出无数双绿莹莹的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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