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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人生际遇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走下一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轮廓分明,有着锋锐的气息。在看到巩映澄的那瞬,扬起了笑容,接着搂过她的腰,领着她坐进车。

酒店,有着不漏缝隙的隐秘。糜艳的灯光下,欲望融化在酒精里,空气里香槟泌人心脾的味道,淹没了一切清晰的思绪,欢愉和淡漠,狂欢和哀愁。?

“我以后每天要延迟一个小时才可以下班。”巩映澄在那男的怀里起来,淡淡地说。

男人把身体挪开了点,不满的语气。

“我都说了让你辞了这份工作,难道以我的能力还养不起你么?”说完,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她,带着戏谑的眼神。

“可是我喜欢这工作,你是知道的。就当是给我找乐的机会好了。好么?”长时间的相处让巩映澄学着不要和男的针锋相对,尤其是自己有所求的。?“下不为例。还有,下次穿衣服得注意点,在那里你只是唱歌而已。”他理所当然地一番攻讦,不容推拒的口吻,等着巩映澄乖乖回应。?她压着气,仍笑着说:“你看不惯了啊?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子的么?”巩映澄倪着身边的男人,脸上泛起喝过酒后的红晕,玫瑰般摄人心魂。

“我喜欢的都只属于我的,而你,就是。所以,以后不准穿这样去上班。”

“好的,知道了。该睡了吧。明天你得早点载我回家,巩娟心的早餐还得我准备。”

眼前的所谓的良人,比自己足足大二十岁。要是用个词去修饰的话,那必定是,荒唐。

半夜,巩映澄被过强的冷气弄醒了,看看肩边的那张脸,蹙起了眉,拨开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的手,下床调好冷气,顺便喝了点水。忽然间,她想到了那“岚”台上的一角,一个男孩,貌似是新来的吉他手,看不清面容,最深刻的是他的那一脸苍白,毫无血色却不冰冷,没有太多的表情却不漠然。

她笑了笑,居然能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她笑也许应该是自己。

藏匿一切的夜,让人迷恋却永远无法让人安心。

日光微曦,巩映澄已经打理整齐出了酒店回家了,简洁发髻,深蓝套装白衬衣,标准的学生穿着,但仍带着婉丽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丁点在“岚”里的羡艳。不过,这样的她,仍会让人看得有些神醉。打开家门,桌上一片狼藉,吃剩的饭菜仍摆在上面,可以想象得到那主人如何的对这桌饭菜不屑一顾。

收拾残局后放下做好的早餐,准备上学。突然房门开了,里面传出一女声,扯着嗓子喊:“你别走,先给我点钱。”

“我没有。”巩映澄没好气地回应。

“你少装,昨晚你不是一整晚陪那个姓范的么?他能不给你钱?你在老娘面前就少来这套。钱!给钱!”巩娟心耐不住性子,一喊起来就不经意会瞳孔放大,仰着头瞪着眼前的巩映澄,像是恨不得吞下这一她认为的孽障。巩映澄终于耐不住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和谁怎样了似乎你都不在乎的吧,你在乎的不就是我能留多少钱给你么?你看得到的,不就是一沓钱么?我看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要钱是吧,我没有!”她说着说着,胸口起伏得越发紧促。?“就凭你是姓巩的,就凭我就是你娘。这点,你就应该给钱。我不管你有多不知廉耻,你只要给我我需要的就行了,要知道,这是你该还的。”巩娟心说着便笑了起来,嘴角扬起的一瞬,岁月的痕迹显露无遗。那抹笑,是巩映澄一辈子都无法习惯的疼痛,是世界离弃的悲怆。

巩映澄感觉无法继续,但却不甘输着离开,她从包里抽出了三百块。

“啪”一声打在桌上,扔下一句“对,我就是犯贱,犯贱地做你的女儿。”接着头也不回地出门。坐上门外的黑色奥迪,范翔宇看见她脸上的怒气,问:“是不是那疯女人又问你要钱啊?”

“疯女人”,这三个字撞进耳膜,形成意识,构成反应,是巩映澄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母亲,请你放尊重点。再说,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说她,除了我,她的女儿!”范翔宇听了,没有生气,他能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说什么,耸了耸肩表示抱歉后,车开往学校去了。

在巩映澄关上门的那瞬,巩娟心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双肩剧烈耸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她哭了,一塌糊涂,手里的钱,被用力地捏着,泪滴在上面的声音干净利落。可这一切,巩映澄没有看到;这一切,巩映澄没有听见。

人生的许多最后一次,都是在意气用事里错过的。这就是最普遍的人生际遇。

“今天怎么那么迟才来啊,快快快,很多人等你上台啊。”峰哥看见姗姗来迟的巩映澄着急道。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迟了。我现在就去准备。放心好了。”巩映澄一边走进后台一边和身边的峰哥说。

不一会,她便出现在台上,比起形形的选秀比赛,巩映澄更喜欢这里,能每夜陶醉一群人,能每夜在灯光下唱着自己的歌,跳起自己的舞步。很多时候,她是看不清台下的那些脸庞的,他们似乎就是一从深林的疯长的野草,没有目的寻找属于自己的阳光,在一片灰暗里寻找光亮,摇曳着短暂的年华。巩映澄,喜欢闭着眼,眼前出现一原金色,全是沉寂的旷野,只有自己的声音慢慢流淌过原野,温润不息,像流畅的怨愁,铺叙开来,无所忌惮的。在那种时候,掌声欢呼如潮水般涌过来,变成了巩映澄心底某种被标上永恒的东西。悠长,强大,缠黏,不容失去。

巩映澄,这辈子,难以割舍的就是歌唱与起舞。甚至曾固执地相信,没有了它们,这活着意义就不大了。引起她注意的,除了旋律。还有,那个新来的吉他手,那个苍白的却温暖的少年。自己每次登台他都会在台上一旁伴奏,只是他在那狂热的鼓手和其他伴奏者之中并不显眼,甚至安静得有点格格不入。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让巩映澄如此不可抑制地把眼光放在他身上。很多时候,她唱着歌时都会把余光偷偷放在少年身上,她惊讶他有这修长白暂的双手,指尖流转在弦上,像一缕月光撩弄着起风的岸边的草。巩映澄想着,那指下的曲会不会和郊外幽幽的月色有着某些故事。偶尔也看到他嘴唇张合,是在唱歌么?他唱歌也一定如月般令人痴醉吧。

每每想到这些,巩映澄都很开心。但她也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物,只有金钱她最需要。而且,她一直守着的那个秘密,她那在阴暗的自己。

可偏不巧,她在下班等那辆黑色奥迪时,碰见了他。他背着吉他,穿着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刘海遮了眉毛,苍白的脸有着一双黑眸子,不同于自己的深不见底,那是一种道不出的清澈和深情。

“你好,蛮巧的呢。”眸子的主人先开了声,声音不大,像一阵风刮过就散了。

“是的。都差不多一个时间下班嘛。”巩映澄在陌生人面前话不多。

“嗯。”他简短的应答后也没有说下去了。

后来巩映澄走了,他也骑自行车往相反方向消失。

他是“岚”里的安静的吉他手,也是“岚”里唯一一个还骑自行车来上班的少年。?巩映澄后来在峰哥那里得知,他叫“曦”。真的,是苍白而温暖的初阳。?

只是,自己已经早就沉沦在黑暗里了。?

一切是怎样开始的呢?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吧。就只有两颗心,在相和彼此。夜色沉淀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不得不说夜是个美妙的时刻,似乎每个不相干的人都可能产生铭心刻骨的感情。?

巩映澄那天感冒了,也许是因为前一天回去时淋了雨。所以一整晚都没有上台,也没有告诉范翔宇,他知道今天是他和他妻子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她不想他在耳边唠叨赶时间回家之类的事。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了。于是巩映澄点了红酒,坐在包厢里,看着那蠕动的黑暗。听着台上的歌手扯着嗓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下去了。

“难道不怕醉么?”包厢门被推开,探进了那张苍白的脸,是曦。“不怕,我喝惯了就不怕了。”巩映澄心里浮起些许欣喜,看见了他。

“那好吧。”曦拿过了我手中的酒杯,坐了下来。

“介意我坐下来抢你酒喝么?“

“你认为呢?”映澄笑了笑。

“你都已经决定坐下来了才问我。”

曦没有说什么,扬起了笑颜。那是巩映澄在这里看过的显得最真切的笑容,可以真的感受到温暖的气息,瞬间,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丝感动,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感觉却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几年后的她想起这事,她才真正正正地意识到她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因为能遇上这样温存的笑容,她,绝不会后悔。

“对了,我很喜欢听你唱歌,像在听故事,对,你就像是每天都在讲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曦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嗯。谢了。我想,我也只是单纯地想唱歌而已。”话里没有流露太多的情绪。

“能让自己暂时放下很多事是么?”他认真的看着她。

“嗯,是的。”巩映澄故意避开他的眼神,看了看包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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