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四章 故技重施
因着王宁钰出身世家的原因，规矩总是在他们这种人的脑子里罗列地整整齐齐，像是排列好且并不可以被人轻易挪动的棋子一样，从世家形成的那一刻就算是与生俱来，甚至连他们本身也毫无察觉。
所以宋隐觉得，大概刚才王宁钰那一瞬间的怔愣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他和自己应该要有一场正式一点的告别。
不过之后他又反应了过来，所以宋隐才会觉得，王宁钰其实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并非说身为晋州乡试的解元，所以王宁钰一定是特殊于别人的存在，而是，他或许比一般人更容易、更迅速地理解宋隐的所作所为。宋隐用这种不由分说的方式和王宁钰道了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然后视线里闯入了一个迈着疾步走着的，两手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正朝着牵着白马阔步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走去。
那书童大概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东西很多，他拿的也很艰难。
宋隐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暂时不想和王宁钰深交了。
世家大族，总归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一样并不是他们本身不想，而是那是与生俱来的傲慢。
倘若以后王宁钰以后可以意识到，并愿意从上面下来，那宋隐甚至愿意主动和他相交游。
“隐哥儿？”
宋隐听到赵瑶鸢的声音。现在她已经很少像小时候那样想着想着事情就莫名地出神，毕竟是外部的条件并不允许宋隐这样做。在朝为官须得处事圆滑，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现在宋隐还没有打定主意，自己是否要做“圆滑”的那个人。不过倘若以后有机会去过行伍生活，不能走神是必要的条件。
“我一直没有问，宋哥儿后面有什么打算吗？”赵瑶鸢刚才在城门的那一阵子忸怩劲儿过去了，用自己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宋隐的，接着问。
宋隐比她高了不少，眼下要低着头看赵瑶鸢，“你可知道你父亲让我将你送到上京城里你的舅舅家？”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赵瑶鸢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爹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怎么？”宋隐对这个反应有些讶异，她平静地看着赵瑶鸢的眼睛多了几分探寻，毕竟来京城找亲人也算是寄人篱下，总归是让人不自在的。
赵瑶鸢神色有些犹豫，眼神飘来飘去，却说不出成句子的话。
“好了”，宋隐看出她的窘迫，也知道现在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我们今天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身边的小女孩又摆出了点头的姿势，这时候远处来了两个人影，看着身形像是金叔和十七姨，这一路走到这里，也算是可以告别了。
前面的人朝她们过来，她们也朝两个人走过去。
赵瑶鸢没再上马车，只是问宋隐，是不是他们两个。
宋隐轻轻点头。
“见过李大人了吗？”不多时，十七姨已经走到了两个人身边。
“一瞧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刚到上京城，大包小包的，上哪儿去见李大人。”金叔撇了一眼十七姨，揣着手诽道。花朝节将至，这年的花朝节和科举春闱撞到了一起，于是街上的热闹挤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每一个在里面的人都被裹挟着。
宋隐和赵瑶鸢两个人都失笑，看来初次见面的时候是自己看错了金叔的性格，原来这还是个慢热而有趣的人，即便现在是告别的场合，但是现在认识到也不晚。
“那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金叔接过宋隐马背上的行李，“宋隐”，他看向她，直视着说，“你有地方去吗？”
言下之意其实是，宋隐现在作为一个孤儿，还当了渡州乡试的解元，不宜太过高调，所以自然不要去上京街之类的地方，好好找个地方苟着就可以了。
宋隐还有点怀念这种被人提醒和惦记的感觉，好好应了一声“有地方去，在城东找家客栈就好了，不过如今是旺季，是要费一些功夫。”
“现在天气和暖，桥底下也不是不能睡。”宋隐续又嘟囔了一句。
“什么？”金叔本来在前面快步走着，因为耳力好听到了她的这句话，回过头来。
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对视了许久。
“也不是不能理解。”金叔也嘟囔了一句，最后风中凌乱的只有赵瑶鸢一个人。
“桥洞…...”她一边跟上，一边小声重复刚才宋隐的话，像是在说服和安慰自己似的，“也不是不能睡。”
-
最后几个人还是来到了东城。
说是“高调”，事实上指的是不让宋隐在城西找地方住，城东当然是随便挑——前提是，能有地方住。
宋隐迈进城西街坊的那一刻，不能说是被震惊到了，应该说是被这些学子的架势搞得哭笑不得，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但那个时候只是看个乐子，现在身临其境了，反而觉得还挺好玩的。
还好自己东西少。宋隐觉得当初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尤其是自己看到有士子模样的人手里还提着一只鸡的时候。
“还好你没让我带那么多衣服。”赵瑶鸢和宋隐并排站在一起，又用手肘碰了碰宋隐的胳膊。
“走！”宋隐一把拽起了赵瑶鸢的胳膊，“我们进去？”
这下轮到赵瑶鸢愣住了，嘴里还念叨着“唉唉唉”，就被宋隐拉进了一家客栈。
两个人直接冲到了柜台边，正好对上了掌柜的眼神。
对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见惯了。
“还有剩下的客房么？”宋隐喘匀了一口气，才开口。“没了。”那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吧，并不意外的结果。
-
正打算离开，却听后面有人啐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连热水都没有。”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化作一声高喊，在宋隐耳边震得她耳朵都疼。
“我退房！”
“我要住！”赵瑶鸢紧跟着接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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