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二章 假面
“王公子——”，歇下的小镇距离上京城没有很远的距离，一行人互相照应着，脚程还算快。
日落前已经到了上京的城门脚下，夕阳的光斜斜照过来，穿城而过的天河在夕阳之下泛出粼粼的光彩，这一路他们是伴着春日和煦的阳光走过来的。
王宁钰骑着他的白马已经走远，差个半里路就要到城门边上了。宋隐只好远远地高喊他，好让他停下。
虽然宁竹和宋有道一直将渡州视作故乡，但宋隐却是实打实地在上京城长大的孩子，硬要说的话，这里才算是她的故乡。上京对于王宁钰来说也算是故地，却不是故乡，大抵是没有那种宋隐那种近乡情怯的心情，他这一会儿或许正忙着怀念过去。
宋隐叫了一声“王宁钰”，却并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回答。她见天边有鸟雀飞过，却并不被那一围对它们来说矮矮的城墙桎梏住。
她的视线从天边移下来的时候，王宁钰正好从不远处走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下马，牵着那匹像他一样矜贵的白色马匹，宋隐能看清他的表情，他含着像昨天，或者说一直以来的淡笑。
宋隐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在无知无觉间皱了皱眉毛。
虽然王宁钰对自己而言，和大部分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但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笑无趣极了，甚至不如幼时第一次见面时，王宁钰对自己的那一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来得痛快和生动。
大概是和自己太像了，所以宋隐才觉得无趣甚至讨厌。
眼下夜幕马上就降临，上京城的城门马上就要关掉了，勉强从神思中拖拽出一丝缠绕到现实中——再不进上京城，就要被关在外面了。
“怎么了？”略高一点的地方传来了清明的声音，她知道是王宁钰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走罢，进城。”宋隐尽自己可能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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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科举，上京城人流往来的体量要比平常的大得多，与之相对的，城门的守卫核查也严谨了不少。
现如今连查证的侍卫都是穿赤红色衣裳的，怎么也算得上是皇宫三等侍卫往上的级别，旁边还有一个揣着手，时不时瞥一眼看一下的飞羽卫。他看上去对这个差事不是很满意，就差把“杀鸡焉用牛刀”这句话写在脸上了。看来飞羽卫也不像是民间所说的那样冷面冷情，这不是也有点个人情绪的么，看来古往今来，对于谁来说打工都是件让人心烦的事。宋隐看了一眼才把视线收回来，瞥到这一群人的神态，不禁觉得观察人类倒也是件趣事。
“看什么呢？”宋隐早就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纯黑的马跟着前面的人群往城门处诺挪动，听到厉声的一句话。
她抬眼，看到那个侍卫在呵斥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老人，几乎在列队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那边与此同时赵瑶鸢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利索地跳了下来。
发出声音那侍卫只穿着普通的棕灰色衣裳，宫中的侍卫还站在旁边，并没有朝向这边站着，应当只是奉命来督工的。建庆皇帝现在还真是有意思，连上京城的关口也要安排一个宫里的，一个飞羽卫互相监督制衡着来。
被士兵呵斥的那个老人很瘦，脊背弓着，让人想起刚被从水中打捞起的鱼虾，穿着的也是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冷不防听到这么大声的一句话，浑身颤抖了一下，却因为身体反应不敏捷的缘故，慢慢地抬起头来，慌乱而迟缓地回答“是、是。”
宋隐能想象到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浑浊而泛着米黄色的，或许还有血丝，最后掺杂进去的是乞怜。宋隐待在大盈的这些日子里，搜遍了记忆，也只能想起她只在小时候的时候在上京的城郊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后来上京城的街上甚至没有什么乞讨的人出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所见的一切都是或许都是粉饰太平。京兆尹刘月白一向会在这方面下功夫，宋隐甚至没见过这人的面，却在心中隐隐有了一些考量。
那个城门护卫有点不耐烦，口中含混地说了几个字，吊儿郎地站着，看着那个老年人颤颤巍巍的到处摸索堪称为破布的衣裳，想来是找自己的进上京的凭证。那是薄薄的一张纸，要比经过许多人手的银票还要脆弱。
宋隐见着赵瑶鸢眉毛紧皱起来，看上去马上就要上前去和那个护卫理论了，她刚想拽住赵瑶鸢的手腕，却听到一声高声的呼唤，开口就是上京话的味道，一听就知这人是土生土长的上京城人。
这声音有些熟悉，宋隐听见这声音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到城门里远远地跑进来一个人影。
那身影很高，算得上瘦，简直就是宋隐见到的那位故人的放大版。
不过的确也是放大版的他。
宋隐很想高高地喊一声，喊出他的名字。
那是周云周太医的儿子，是周乐。
周乐本就比自己高上许多，现在则是比故年更甚，也不像当年上学的时候那样单薄，看来几年的行伍生活的确改变了他许多，但不变的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那种笑容和王宁钰，甚至和宋隐自己脸上挂着的都不相同。
这是一种真诚的，从性子里带出来的发自内心的，且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
“兄弟，酉时到了，该换班了。”周乐从后面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他比那个人高上许多。
旁边站着的“监工”闻言懒懒地抬眼瞥了他一眼，“这不是还没到酉时么？”
“暮食吃早了，来消消食，我就早点来了。”周乐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笑着说。
宋隐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叫他的。只是当年周太医的死给周家带来了太大的变故，当时自己还担心周乐会不会性情大变，现在看来应该是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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