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契机
宋隐有意暗示,林怀祺自然是听出来了。
她合上手中的那本闲书,将垂落到肩前面的赤红发带甩到耳后。放在一年以前,她连见到红色都很抵触,更别提穿戴红色的衣物了,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确改变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前世带给她的阴影,曾经一度让宋隐觉得看到血红就会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受。
如果具体追溯的话,大概是对于林怀祺在一片红梅下舞剑的惊鸿一瞥。
宋隐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可是最后还是扬起一个笑,眼底却是一片澄明。“我们总有一天要分别,不是吗?”
她本以为林怀祺能够明白,可是这件事显然对于没有经历过离别的林怀祺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些。
眼见着这小姑娘眉毛一皱,眼眶就红了,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宋隐赶忙跨了几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
“不是现在。何况,相遇才是奇迹,离别…太常见了。”远处湖中的白色芙蕖已经含苞待放,宋隐的目光落在那里,思绪却已然飘向了远方。
“我不明白。”林怀祺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晶莹,说实在的,这还是宋隐第一次见到她哭。
小姑娘第一次哭还是自己惹的,宋隐有些心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何况分别亦不是永恒的,到那时,我们都长大了。”楚晚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并没有说什么话,很罕见的端正地坐在石桌上,眼睛空空洞洞的,若有所思。
“你说,相遇才是奇迹,是真的吗?”楚晚珀忽然回过身,轻轻拽了拽宋隐的窄长发带。
“自然。”宋隐清澈的声音响起。
楚晚珀紧了紧手中的一张小纸片,纸片的半边露出来“秦”字的一角,明明是寻常的白纸黑字,现在出现在堂堂公主的手上,却是格外刺眼。
宋隐的视线将好落到那里,她忽然想到了上元节那晚,楚晚珀从瓦舍见到那个名为秦秀英的戏子时神色的种种异常:慌乱离开和眼神流连的矛盾碰撞在一起。
如今楚晚珀已经是临近及笄的年纪,莫非是…...
不小心窥见这些,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此时还不能让别人知晓。
宋隐还抚着林怀祺的背,身前坐着的就是楚晚珀,现下还不宜点破,看来还是要找一个独处的好时机。
夕阳最后的余光照过,紫藤花亭中便是冷寂下来。
“快到散学的时候了,我们走吧。”宋隐松开林怀祺,拍了拍坐在石凳上的楚晚珀。
楚晚珀慌忙将那张纸片收到窄袖袖口中,林怀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但宋隐并不打算遮掩住自己的视线。
所以,两道视线就那么撞到一起。
楚晚珀终是放弃挣扎,眼角微耷,握着纸片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下。
宋隐何等敏锐,自己上元节那夜又表现得那样拙劣,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但她还不知道宋隐的立场。可是宋隐反而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扬:“刚才说好的,我们一会去馄饨摊”,她将唇靠近楚晚珀的一只耳朵,用手挡一下:“看来公主殿下偶尔也想从云端下来走走呢。”
这话自然是别有深意,楚晚珀转头,但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宋隐已然出了紫藤花亭子,站在今日最后的夕照里对着自己意味不明的笑着,马尾的发梢被风吹的轻轻晃动。
楚晚珀忽然有一种想相信这个姑娘的冲动,不再停在原地,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初夏的上京城的确是惬意的,上京街也是熙熙攘攘的热闹,眼下正是归家的时候。
衣服不厚重,风是清爽的,周身的温度暖和的让人昏昏欲睡。
宋隐打了个哈欠,“我们先去一趟九裳?上个月的分利该是要领的时候了。”
两个姑娘点点头,脚步一转,走过上京街的人群,朝那家名叫“九裳”的布庄去。
“九裳”其名,还是宋隐取的。“九”字在大盈人眼中所代表的意味接近于“多”,稍微用了些巧思,这样百姓也看得明白,稍微有些钱权的也不会嫌弃这里粗俗。
上元灯会一共三天,宋隐一行人当夜就去找赵翠儿商议好了,原本以为要出了正月才能看到样衣,毕竟大盈上元节也是休沐的。但事实是,第二天赵翠儿直接登门宋府,将一纸契约拍到了桌上,悠哉游哉地喝起茶。
“第一年每月净利润四六分…?宋明熙、林家为四...”宋隐捏着那张契,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第二年及之后三七分...”她有些吃惊,没想到赵翠儿这么大的手笔,于是道:“这样不会亏么?”
原本宋隐满打满算最高的期望只是两分利,毕竟她只出了衣裳的图样,以及跟营业额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的小银子,而一家开在上京街这样地段最好的地方的布庄,一个月少说也有百两进账,逢年过节只会翻倍。
坏了,这是要发财了。
赵翠儿慢悠悠地放下茶,掰出几个手指来,“听我一笔一笔给你算。我盘那铺子拢共用了四十两,”她挑了眼睛,“要我说现在上京街的铺子实在是太贵了些。”
然后这位上京乃至大盈的第一女商贾撂下眼皮,宋隐才看到她的眼尾被染了浅浅的红,看起来更加干练而明锐,“光你宋隐一人,便出了二十两,林家兄妹是一人十两,”她指尖虚虚一点,“如此一来,我便只出了布料的费用和一些人力而已。”
这话轻巧,宋隐看中的其实是她的才能和经营方式,因为商贾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有时很难拿出周转的资金,今年又有场大灾,翠微楼的利润大概都减半不止,只是靠着安乐楼和宋隐给出的粥锅子的方子撑着。所以宋隐不过是抓住一个契机,推了这位掌柜一把,加上有长源公主的支持,成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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