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破镜
正说着，外面就来了小厮送菜。
林秩远不在家，家中诸事除了交给管家钱易之外，林怀笙也开始着手去做。
这次除夕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是故林怀笙就只吩咐备了三菜一汤，除此之外的食材就都让刘伯他们准备着给自己弄些年夜饭。
有了去年林怀笙受伤后府中人手不够的前例在，钱易今年说什么也不给府里的下人放假了。所以今年反而显得比去岁还热闹一些。门前高挂饱满如柿的红灯，窗上的是艳如红梅的窗花。所有苦乐喜忧都抛在寒风里，只余留待春归的满心欢愉。
“你说，花朝节夜宴之后，太子就没有回东宫？”宋隐听到林怀笙这样说，想放下手中的筷子仔细询问，但为了避免让自己神色有异，还是忍住了，语气故作平常，只当自己是顺嘴一问。
“是，我前几日去书摊时见到了楚晚珀。”林怀笙给怀祺夹了一筷子翡翠白玉卷，答完了宋隐才说，“莫要挑食。”
宋隐听他这样说，想起长源公主不甚拘小节的样子，逛书摊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宋隐端起汤盅吹一吹，汤上潆出的白雾便是模糊了视线。她稍饮一口，的确是好手艺。
“过完年我有一个好主意，现在说给你们听听？”宋隐放下碗，看着他们两个，“我想找赵翠儿合作。”
林怀笙没去过几次翠微楼，去也是跟着林秩远，与赵翠儿这个掌柜并不熟悉，又些疑惑地抬着头等她说完。
宋隐稍搅着碗里的汤，将汤上层几滴薄薄的油撇到一边儿，“你们不觉得，京城的冬衣太过单调了么？”
听着她说这话，林怀祺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有么？”她又稍抬了头，一副思索的模样，“小隐你并不是在意外表穿着的性子啊？”
林怀笙却是一笑。“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京中的制衣坊都是在衣料上面作花样，款式却都是大同小异。不过小隐，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银子了。”
宴用得差不多了，几个小厮进来收拾桌子，进来的时候将好宋隐话音刚落。
她并不忌讳这些，手指叩一叩桌子，却因为桌上的金丝绣花餐布的缓冲，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宋隐说得坦坦荡荡，“弄一些新花样出来，上京城的冬日这样长，不怕没有销路。”
“只是上京城的百姓穿传统制式的衣裳这么多年了，会那么容易接受新样式么？”林怀祺拿清茶清口，问道。
宋隐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叩着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所以得需要有人穿，才能带起来。”话虽如此，她想到的却是方才提起的一个小姑娘，和她交游往来半年，她瞧上去直率开朗，或许行得通。
“那你制好了，我第一个穿！”林怀祺歪头笑起来。
林怀笙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宋隐的侧脸，有半缕鬓发从耳后滑下来，倘若灯未点明，或者人未细看，是瞧不见的。
他稍偏过头去，“后宫妃子见不到，皇后虽与令母是好友，但碍着身份也不会乱穿衣服。”
“你是说，楚晚珀？”
林怀笙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于是宋隐点点头，“是了，到时候我会请长源公主帮忙，她喜欢新鲜玩意儿不是么？上次还拉着咱们几个酿酒藏酒呢，虽然那好像也算不太上……酒。”
“不过那些等国子学开学见到长源公主之后再说，现在的事是，先把衣裳的式样定好，然后去翠微楼找赵翠儿。”宋隐最后才问，“你们可要入资？”
“入资？”
“就是朝里投钱，最后赚了，按例再分。”宋隐道。
林怀笙林怀祺是朝中大员之后，虽身为小孩，多年以来也是有自己的积蓄的。本朝不似前朝，设坊市，无宵禁，虽未明说，但重农抑商的倾向明显少了许多，民间还有瓦舍供百姓娱乐，何况这样只是投钱，算不上参商。
“我明白了，不若待上元节时，去见一见你说的那位翠微楼的掌柜？”林怀笙盖碗一叩，一锤定音。
“正有此意。”宋隐道。事情谈完了，正巧也燃起了烟花，原已是戌时初了。
去年的除夕夜宴清宁殿事发，建庆皇帝与太子之前生了龃龉，花朝节那晚之后，建庆皇帝知道了太子那些荒唐之事之后，这裂隙便越来越大。
眼看又是一年，不知道今日皇宫内是什么光景。
有了上次元美人之事，加之除夕夜宴更有大臣王爷进宫，故而几位闲散嫔妃忌惮着，哪怕是厌恶那些繁文缛节，也只得跟在皇帝边上。
譬如现在，皇帝一时兴起，宴至酣时便带了席上诸位到了城楼上赏夜景观烟花。
“臣妾见大盈江山，愈发繁荣昌盛。”
建庆皇帝朗声而笑，随即高彦礼拱手也和道，“万家灯火通明，海晏河清，这是百姓富饶之示啊，”他说到此处，撩起深紫色的官袍一角而跪下，“臣恭喜皇上。”
此言一出，身后妃子大臣与皇戚纷纷下跪，应声而贺。
楚灵正与同为皇子的楚慈站在一处，只是位置稍向后一些。
半年以来，太子一直住在景元宫的东偏殿之中，而楚灵住在西偏殿，与他几乎日日相见。
不可谓是不恶心。
“皇兄，我瞧着烟花是好看，只是转瞬即逝，不若百姓燃的灯火长久，皇兄不觉得么？”楚灵方才下跪，现在起身时，稍向前一些，同楚慈讲话。
楚慈手按在膝上，慢慢起来，回头瞧一眼楚灵，“你说的是。”
不知怎么的，每每楚慈望向自己这个皇弟的时候，总觉得那双漆黑的眼睛太过乌亮清澈，显得格外单纯，仿佛一切污秽都无处遁形，连楚慈自己都不知是不是心虚作祟，所以与楚灵说话时，连语气都和缓下来。
楚灵挑了挑并不过分秾纤的长眉，在与楚慈对视的间隙瞧了瞧皇帝的方向。
楚慈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对着前面的人开了口。
“父皇，儿臣觉得，烟花美而易逝，虽比烛火耀眼，但却不如这百姓的万家灯火长久。”
楚灵听到这话，向黑暗中挪了半步，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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