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不如比试看看
姜婉愣了一下,她没抬头,蜷缩在祁瑛怀里又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蹭了蹭,笑着道:“皇上赶着过来逗我么?”
祁瑛却把她扶起来坐好,认认真真的把从长忠那里拿到的东西递到了姜婉的手上:“你自己看看,是不是逗你的?”
姜婉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这东西她等了很久,从一开始被查出身体有问题的时候,姜婉就知道她必须要尽快得到这个东西。
耗时近一年的时间,的确不算是快了。
陆燃的亲笔信她打开来看,上面没有细写这段时间以来的艰辛和折损人员,只说反复往来两地之间,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总算殷正山不负众望,在拿到长忠送出宫的那些药粉后,总算是比对信息知道了种进体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东曙巫族的一种毒。
说是毒也并不完全准确,实际上更像是一种诅咒。
但无论如何,陆燃不想提到的那些细节,祁瑛显然也没有打算追问。
有些东西知道多了不好,姜婉也明白这个道理。
远在淮河另一头的东曙,并不像现在的大晋一样经历了王朝的颠覆,当年他们讨伐至前朝宫廷,清洗皇族忠臣的时候,也是见识过一个累积百年光阴的朝代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秘密的。
而被祁瑛姜婉彻底磨灭的那些肮脏,依旧还在一直传承着的东曙王朝之中生生不息,宋玉娇只是其中一个,有幸被看见的个体,在看不见的地方,混乱与仇怨从来都不少。
这药殷正山试验过,至于他们是如何试验的,陆燃也没有说,但这的的确确是解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参与,陆燃不可能把任何存疑的东西送到姜婉这里来。
这一点祁瑛确信,姜婉也确信。
她打开面前的瓷瓶,里面只放了一颗药丸,姜婉倒出来闻了闻,的确有一点像品竹时常端给她喝的东西里面参杂着的味道。
但又不十分像,可能这就是真正的解药和暂且缓解症状之物的区别。
她抬眸看了祁瑛一眼,这东西早一点吃下去,大家都早一点放心,祁瑛握紧她另一只手:“我在。”
姜婉抿紧嘴唇,她知道,很多人,不只是她的家人,她的好友,以及眼前人在等待她的归来,她的臣民,她的将士,也在等着她的归来,真的走到这一步,姜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魂重生于这具躯体是不是和宋玉娇体内的这种诅咒禁锢有关。
但的的确确是宋玉娇唤来了她,让她得以见证真相,予她以全新的肉体得以新生。
吃下这颗解药,禁锢接触,那么残存在她体内的,宋玉娇的那点幽魂,是不是就真的从她身体里剥离,消散在这人世间了?
明明应该死去的人是她,最后要在这天地再留不下一丝痕迹的人,却是宋玉娇。
灵魂无迹可寻,连肉身也将渐渐变作自己的模样,姜婉的心很迟缓的钝痛起来,像是感受到了宋玉娇的悲鸣,却又在瞬息之后,觉得空挡得宛若解脱。
“她一直在我身边。”姜婉很轻的开口说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泪水早就已经落下,“我想,她也曾憧憬过自己未来的光景,寻一良人,欢愉此生。”
可世事易变,良人难寻。
灵魂的相伴何其短暂,剥离的瞬间,又如此痛苦。
祁瑛大概知道姜婉说的是谁,但他很难明白此时此刻姜婉的心情,只能握紧她的手,给她力量,让她知道,他在。
最终,姜婉才颤抖的抬起手,将那颗得来不易的解药,送入了口中。
她抬起眼帘,朦胧里,似乎看见祁瑛张合着嘴说着什么。
片刻后,她便失去了知觉,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她只觉得很暖,像是记忆里小时候母亲的怀抱,又像是夏日里慵懒透过缝隙的阳光。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醒来之前,她感觉有一双手,很轻柔的抚摸过她的脸颊。
那声音飘渺得像在天边,可鼻息间的酥痒,又真实的近在耳畔。
那是带着笑音与自由的一声叹息,那声音说:“再见。”
·
九仙旧城孤耸于此。
马车没有从正城门的方向进去,祁姜两家的老人以及义勇爵明菖,都在南门清散了街道行人,等待苏佩和姜霆夜等人的到来。
下马车的时候,姜霆夜脸上满是暴戾。
熊革先回来报信,踏进九仙境内的时候,他们先后就遭遇了三场伏杀。
苏佩说得对,这些前来伏杀的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往的。
他们没能抓到任何一个活口,倒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不仅苏佩伤到了腰侧,他自己和明月臣也多少都负了伤。
鹰眼前来接应,这场伏杀终于画下了句号,姜霆夜怀疑,在盛京里,也埋伏了不少这样的人,只是因为盛京不同于九仙地势复杂,他们不可能这样消耗折损,所以才一直藏在暗处。
祁氏一族和姜氏一族一样,自祁瑛登基之后,便都留守在了九仙,相比起姜家的子嗣稀薄,祁氏更显得像是帝王家族该有的模样,大半个九仙城,几乎都是祁氏一族的本家和旁支。
祁瑛和祁道两兄弟去了盛京,留在九仙的自然还有新长起来的一批又一批的兄弟姐妹。
他们虽然没能参与到当年的起义之中,但接下来与东曙的一战,他们显然是强有力的助力。
九仙的情况不容乐观,皇后的归来迫在眉睫。
姜霆夜将苏佩送回家中,要不是苏佩尚还意识清醒能跟他说两句话,姜霆夜此刻恐怕已经上了山带着鹰眼要回身也追杀一回那群人了。
明菖倒是很淡定,看一眼明月臣的伤口,只问了一句能不能撑住,得到明月臣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让他回去简单包扎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裳再到祁氏来商榷。
如今的太上皇,也就是祁瑛的父亲,在起义开始后不久便战死了。
之所以为数不多的那点楚氏之人能到盛京去,也是顾念着太后还能心有寄托之处本也不多了,谁知道后面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如今在九仙祁家主事的,是祁瑛的三伯父祁志高。
祁家和姜家一直亲厚,姜婉的死讯传来的时候,祁志高还亲自上门慰问过,只是那时候苏佩和姜长渊都在情绪之上,草草说了几句话后,也就作罢了。
如今九仙淮河畔出现了东曙的散兵,甚至带上了明蔷的身影,当面的祁、姜、明三军也不得不坐下来详谈。
比如现在,就算苏佩伤重卧床,姜长渊和姜霆夜还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出现在了祁家的大堂内。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国家。
祁志高手握不少与祁瑛的通信,对于家里面这个正直到过分的三伯父,祁瑛还是颇为敬重的。
在这里,姜霆夜看到了不少素日里没怎么打过交道但都知道些名字的祁家小辈,从小萝卜头到和他差不多比肩,祁家小辈整整齐齐的站在祁志高的左右,男孩女孩都有,眸子里的光尽量放得沉静,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比起姜霆夜和明月臣这样已经历经过杀伐的哥哥来说,显得稚嫩和故作坚强。
不过现在没有人有心思去管这些小辈,祁志高让他们站在这里,也是要学着开始为家族,为国家做出一些贡献,淮河现在很不安全,明菖多年没有派出的娘子军,在姜霆夜和苏佩他们返程的这段时间也已经重新秘密整合完毕。
从祁志高的话里听来,苏佩离开的这段时间,淮河边的情况一直都有意想不到的转变。
那群散兵的具体根据地在哪里尚还不太知道,光是依靠他们那样毫无规律的突袭来寄希望于鹰眼抓到人上,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直沉默的明菖在喝过茶之后,轻声开口:“这件事,还是得我带着人过淮河去看看。”
大堂里一直隐约起伏的讨论声,因为明菖的这句话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这位已经三十有余的义勇爵,且不说过淮河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当年的双枪娘子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若明菖再有什么意外,谁又能统领最有可能破解对面散兵的义勇娘子军?
祁志高沉默了片刻,缓缓看向明菖:“明家娘子莫急,此事自然是要追查下去的,被动挨打,也不是咱们三军的风格。”
明菖却抬起眼帘,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的样子:“只有我去。”
那是她妹妹,于情于理,她最了解,也是胜算最大的人。
大堂再次安静下来。
片刻后,一直没说话的姜长渊开了口,准备把这件事情敲下板来:“我相信菖娘,当年咱们能赢,如今也没有输的道理。”
明菖对姜长渊投去一丝感谢的目光,这段时间她比任何人都着急,若是换了别人去,对明蔷未必手下留情顾念几分,思来想去,明菖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自己亲自去搞清楚,这是国事,也是家事,明蔷走得不明不白,出现得更是不明不白,她必须要亲自去要一个答案。
可不知道是哪个祁家小辈,大概是年轻,只在长辈口中和书上得知过当年的那场战争,他似乎对当年指挥的江氏更加的崇拜,年轻气盛的,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一个中途叛变的明家娘子这样纠结,是以幽幽的接了一句:“那不是因为有江大军师么?江大军师没了,咱们还是该慎重一些。”
祁志高视线幽冷的往后一看,大堂从无声,变成了死寂。
因为是小辈发声,明菖反倒是不好说什么,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抬眸在那一排低头的小辈里看了一眼,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祁国公家里近来长起来不少的好苗子,前段时间,听说还比了一场,今日既然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来什么结果,苏佩也还躺着呢,不如再来瞧瞧三家小辈切磋两把如何?咱们图个乐子,指不定就能有什么新的思路了,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明菖似有似无的看一眼其中一个往后退了半步的祁家小辈。
他们成长起来以后,肯定也不会逊色,但真要比起祁瑛祁道,陆燃姜霆夜他们来说,想要超越也太难了。
大晋能够开国,几乎最强盛的国运,都在这一批的青年才俊上了。
而明月臣没在人前动过手,不少人都自动的忽略了这个被明菖捡回来的养子。
“孩子都还不成气候,怎么能比得上两家的公子。。”祁志高心里有谱,明菖自己不好动手收拾这群没经历过又心高气傲的小辈,便准备借一借姜霆夜的手了。
他还没含糊过去呢,姜霆夜这方正生气心烦得很,听刚才那人呛声明菖当然不乐意,不等祁志高说完,已经环抱手臂站起了身来:“不历练,就这么娇养着,自然成不了气候,我瞧着一个个倒是自信得很,怎么,真要等到跟敌人厮杀起来了,才知道自己是个软骨头?!”
被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这样说,不少少年都沉不住气,一副不服的模样。
姜霆夜冷笑一声,他手痒得很了,跟明月臣打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人防守硬得跟王八壳一样,正好拿这群小崽子撒撒气,让他们知道当年赢下那场战争除了智慧超群的江有外,横扫千军的义勇爵菖娘子究竟有多强横,不然的话下一辈长起来,迟早是要在皇亲国戚这样的氛围下长歪了。
姜霆夜摆摆手,一副有骨气那就跟过来的架势。
祁志高知道是拦不住了,姜家小子多狂他是晓得的,但他狂得也有自己的资本,现在负伤了也不把这群孩子看在眼里,能在自家人手下历练历练,挫挫他们的傲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是以祁志高松了口,尽量不让气氛显得太难堪,笑着说看看年轻人自己也觉得年轻了,当即便招呼着下人们到外面空旷的场地去选个阴凉处摆上桌椅供老一辈坐下来观看。
明月臣原本是觉得姜霆夜出了这个头就行了,七八个少年摩拳擦掌,不见得能在姜霆夜手下走过百招。
但明菖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既然要挫锐气,那就搓得彻底一点!她拍拍明月臣的手背:“你也去。”
明月臣沉默了一下,没动。
明菖继续道:“也让祁国公和姜国公都看看你,咱们明家,不是没人了。”
明月臣明白过来明菖的意思,她对明月臣的栽培和养育,最初的初衷,其实就是希望明月臣能活下来。
这个孩子争气,流离失所的浪迹了那么久,依旧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强大了起来。
不管他曾经是谁。
从明菖赐予他第二次生命与人生的时候开始。
他就是义勇爵府下一代唯一的继承人。
他就是明家的传承之火。
现在,该让所有人都看看,明菖的这一把火身后,正熊熊燃起的新火种了。
明月臣松开搀扶着明菖坐下的手,他握紧自己的长剑,一步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姜霆夜那边走了过去。
姜霆夜原本还想着自己收拾他们,看见明月臣过来了,笑着道:“怎么,你也想来?”
明月臣没吭声,看一眼姜霆夜握剑的手:“公子伤在胳膊上,我先来吧。”
姜霆夜白他一眼:“你那防守打法,能教训到什么?”
说完,看一眼明月臣沉着的面容,他似乎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没说出来,明月臣不擅长表达,要表达的东西,都在剑里了。
姜霆夜竟然意外的看懂了,他喃喃道:“我也能瞧见你出一回杀意之剑了?”说完见明月臣没否认,姜霆夜愉悦的笑起来,拍拍他肩膀,“行,让给你。”
对面的祁家小辈如临大敌,见两人在这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有些不耐,但姜霆夜凶名在外,他们也不敢轻易招惹。
是以就这么等着。
等到最后,发现上前来要跟他们切磋的人突然换了一个,姜霆夜后退两步到不远处的树下倚着树看热闹,领头的祁家小辈祁风皱起了眉头,对身后的几人道:“这位是义勇爵的养子,听说是不会武的,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夜公子去了一趟盛京,如今看来这位义勇爵的养子也是得了真传的。”
身后几人连声道:“怕什么?一瞧就是个病秧子。”
的确,明月臣的身形和漂亮的脸蛋总会给人一种可以轻易胜下的错觉。
既然站了出来,便是做好了准备,若是能够一举赢下。。
祁风朝着祁志高和明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一直都很崇拜自己的堂兄祁瑛和祁道,也一直以他们为目标前行,这一次,就是证实他自己能力最好的时候!
他才刚满十七,正是未来无限可能的时候。
他也要在自己爹面前,争一口气。
祁风拔剑,对着明月臣行了一礼,随后眼神凌厉,倒是有了几分气势,他说了声得罪了,便持剑快步攻来。
不远处的姜霆夜一笑,声音不大,幽幽飘来:“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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