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越城的路并不漫长,途中遇到酸雨的频率不高。
但是只要下雨,雨势总是很大,像是要铆足了劲灼烧、摧毁一切。
途经的庙宇坍塌破碎,好不容易找到片砖只瓦遮头,看着磅礴雨幕,持续有人精神崩溃。
盛灵钰不厌其烦地担当着开导、鼓励的角色。
有的时候她也会累会绝望,但项容讲述的那个桃花源记的故事,好像在无形之中支撑着她的意志。
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找到一片新的净土。
回到越城的那一天,天是难得的晴朗。
越城里头却是静悄悄的,街面上布满黑漆漆的深坑和瓦砾碎石,沿街的房屋大多只剩下残垣断壁。
看不到活人,也没看到尸体。
盛灵钰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人也慢慢停下了脚步,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呆愣愣地就地坐下。
看上去不打算再多走一步。
身侧的亲兵喃喃地问盛灵钰,“我们的家变成一座死城了吗?”
盛灵钰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颤抖的双手更紧地搂住了怀里的枪头,“先回家再说。”
她要回盛府。
她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目不斜视地朝前走,逐渐小跑起来。
“三、三小姐?”
有人在喊她。
盛灵钰下意识顿住脚步,扭头去看。
有人从路边一座尚且完整的房子里、惊喜地跑出来,“三小姐!真的是您!卑职一直在等您!”
对方也是盛家军,盛灵钰很快将他认了出来:“刘成?是你!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其他人呢?”
刘成眼睛红了,脸上却笑着:“城里活着的人都好好的,将军、夫人和四小姐都好好的!现在在别处安居!卑职奉了将军的命,在此处等您和大少爷、二少爷。”
“前几日,二少爷已带不少人从下闳城回来了。”
盛灵钰光是听着就止不住地滚落眼泪:“我二哥回来了?在哪儿?”
“与将军、夫人在一处,卑职这就带您过去。”
盛灵钰扭头看身后,“其他人呢?”
“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盛灵钰想了想,回过头去亲自再一次说服绝望等死的百姓。
眼见他们又站起来跟着走,这才放心地询问刘成:“城里是怎么回事?幸存者去了哪里安居?”
刘成狠狠揉一揉眼睛,朝东边看去,语气有点恍惚:“星陨之后,很多人意图寻死,他们结伴跳海,却没有死,反而在海中看到了一道孔洞,发着一点亮光。”
“他们循着亮光游进去,光的另一头……”
刘成忽然停顿下来,抬手用衣袖抹去满面的泪水,又哭又笑地继续,“光的另一头,是个崭新的世界。”
那里植被茂密,满目翠绿;碧空如洗,气候舒爽;有大江大河贯穿,平坦广袤的黑色土地沿着河岸蔓延。
还有他们没见过的小动物自由奔跑而过。
唯独没有与他们相似的人类。
“是上天垂帘,绝境之后,峰回路转。”
“寻得新地方的人,一半留守,一半游回来,上岸将此事告知了将军。”
“之后,将军带着周围所有的幸存者,把现存的食水、细软等物,一点一点运进孔洞。”
“百姓目前都安居在海底新世界,盛家军将死者都安葬好后,陆续也走了,卑职和几个兄弟,轮流上岸值守在城里,防止有别的人进城却不知道这件事。”
盛灵钰听得入了神。
她又想起了项容说的桃花源记。
也许那个故事并非杜撰。
这片土地上大约真的存在着一处桃花源——不,是很多处。
而越城的百姓们幸运地找到了其中一处。
其他地方的百姓们慢慢肯定也会找到的。
项容更不例外。
…………
与盛灵钰分开之后,项容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她穿过淮州的城池,进入庆州。
庆州早已没了关于她的通缉令,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做了妆容的改变,再从头到脚地把自己武装好。
不过再严密的自我防护,也抵抗不了空气中日益变浓的酸性气体。
她的眼睛、鼻腔、喉咙和肺管,不可避免地受到伤害。
食欲逐步下降,明明肚子饿得直打鼓,但就是很难吃得下食物,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即便是她很喜欢的桂花糯米藕,她都很难闻到清甜的气息。
大概是空气中的刺鼻味太重了,掩盖了任何食物的味道。
但项容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还是良好的,可能是因为她仍可以在梦中与另一个自己交流的缘故吧。
她可以通过对方得知爸妈的境况,听对方讲述过去经历的种种。
她也会将自己在这个大燕王朝经历过的事、认识过的人讲给对方听。
她们更了解彼此。
也许是因为灵魂互换, 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和共鸣,相处起来很融洽很舒服。
“我娘以前给我取过一个乳名,叫阿福——她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多少字,乳名很简单直白,就是希望我福寿安康。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可惜她与外祖父过世后,再没人这样唤过我。你以后可以叫我阿福。”
某天夜里,另一个自己忽然这样对项容说。
项容一直不知道该称呼她为原主,还是另一个自己。
突然有了乳名可以叫,项容立即试着唤道:“阿福。”
阿福笑起来:“叫我做什么?”
项容摇摇头,又道:“其实按年龄算起来,我比你大几岁。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
阿福嗯了一声,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很小声地叫了一句姐姐。
她听项容说了在大燕经历过的种种天灾之后,莫名觉得很抱歉。
如果她们没有互换灵魂,那么孤零零经历这一切的该是她。
可事实是,她“占据”了项容的父母,得到了他们全部的爱,虽然也在末世沉浮,却是一家三口同心协力,彼此呵护。
她再也不觉得孤独。
看着项容形单影只的模样,阿福很难不觉得难受,“对不起。”
项容哭笑不得地道:“你对不起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反而是我谢谢你,保护陪伴他们。”
阿福抬起眼眸,认真道:“自从能和你交流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爸爸妈妈。”
项容立即摇头道:“不要说。你现在就是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全部的精神寄托。倘若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到时候我们再将全部的事情坦诚相告。”
项容一边说,一边试着抬手去触碰阿福的肩膀——她们在梦里能交流,却无法触碰到彼此、
这一次自然是一如既往地扑了个空,项容却固执地将掌心虚虚地搭在阿福的肩头,微笑道:“等我回去,他们就有两个女儿啦!”
阿福愣了愣,眼睛睁大了点,抿着嘴角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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