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个孤儿,无名无姓,被身为走方医的师父收养。
师父遇见他时,手里正拿着一把可止霍乱的瞿麦,于是便以这个草药给他取名。
师父带着他,四处算命行医,将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他。
后来师父又收养了师弟张鲤。
师徒三人走遍了南边的州县城池。
他和师弟长大了,师父渐渐老去,两年前来到益州后不久,师父过世。
因为师父将衣钵传给了他,师弟觉得师父生前死后都更偏心他这个师兄,一气之下便离开了。
离开的同时,偷走了师父的几份药方。
师父研究药方的初心都是治病救人,但是药三分毒,有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出现了连师父都没想到的古怪效果。
瞿麦怕师弟拿着药方走上邪道,一直到处寻找他。
直到一年前,在灵风城听说,有个年轻的张神医治好了首富高老爷的恶疾,被高老爷奉为座上宾。
他去高府寻人,大门都没走进去,就被绑了。
再醒来,他就成了囚房里的奴隶,供师弟试药。
他体质特殊,又常年随着师父采药尝药,几乎是最适合不过的药人,怎么折腾都不会被轻易毒死。
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一年,洪水来袭。
他阴差阳错因此获救。
众人自顾不暇时,逃离了灵风城。
瞿麦缓缓道来,项容大概听明白了。
但也有疑惑的地方:“你怎么渡过万泉河,走到这里的?”
“洪水过后,河里堆积物过多,水流反而慢了,我硬生生游过来的。”
项容挑眉:“运气不错。”
瞿麦苦笑:“凌风城的百姓运气差极了……我那个师弟手段狠辣,又会蛊惑人心,不知会将灵风城带向何种境地。”
项容也不由得想起青石村。
胡义带人堵住山口之后,不知如何了。
……
青石村的情况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那一日,胡义是带村民堵住了打人的采药人。
采药人十分嚣张:“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们是仙人弟子!”
“如今城里是仙人做主,府城江陵来的监察官,都听仙人的!”
“仙人让你们干什么,你们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有你们好受!”
这仙人听来跟个恶霸一般。
胡义当时就怒道:“把他们捆起来,带回村里去,好好问个清楚。”
村里人多势众,采药的那几个斗不过。
扯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找死是不是!仙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狗屁仙人,分明是个贼人。
按这样霸道的行事作风,往后他们青石村哪有好日子过?
胡义想,不能就这样屈服,必须让大家伙儿团结起来,护住山头。
然而,两拨进山采药的人,迟迟没回来。守在河边的船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连忙返回城里,将事情告知张鲤。
张鲤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温润如玉,是有一点谪仙人的风范。
他听了通报,也不恼怒,淡淡道:“派人去寻,山里没有,就去周边村镇找一找。”
找寻的结果也很快传回来。
在山里某处发现了六具采药人的尸体,而另外六个人不知所踪。
“肯定是附近村民与他们起了冲突,村民仗着人多,杀人毁尸!”
“仙人,这些村民野蛮可恨,必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其余采药人看似“同仇敌忾”,实则是担心,不把外头的村民教训老实,以后他们上山也有丢掉性命的风险。
而张鲤表面一直风轻云淡,心里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敢对他的药人下手,就是对他的藐视!
对他权威的挑战。
这群贱民,真是不知死活。
他必须好好教训一番这群村民,才能在周边立威。
最重要的是,来汇报的人说,青石村村民避开了洪水,保住了许多粮食。
他此刻正需要粮食。
当初他用来笼络人心的粮食,都是高家的。
高家那个老头子,不是简单人物。
早年就在家中修了密室,厚重的铁门落下,不管是洪水、还是贼匪、乱军,都冲不进来,甚至连密室入口找不到。
密室里面堆满粮食和金银财宝,顶端留了通风孔,想待多久待多久。
不过高老头精心设计的 “世外桃源”,最后都为他做了嫁衣。
他在高家待了一年半,全家人有个头痛脑热都找他。
高老头在房中力不从心,次次都要仰仗他的药物。
这些人早在他的控制之中,对他以礼相待的、他看着顺眼的,他可以不下手。
而那些看不起他,随意使唤他的,不是被他下了慢性毒药,就是用升仙丸控制住了。
躲避洪水期间,高老头死了,高家彻底落入他的掌控。
他利用高家的粮食慢慢拉拢更多人。
粮食逐渐用光没关系,他有了人,就可以派人去掠夺。
不管是青石村,还是红石村,他的野心远不止于灵风城。
这世上百姓苍生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亟待他的拯救。
胡义组织村中的猎户、青壮,保护村中粮食的时候,项容已经离开了那片林子。
那带着个孩童的七个男人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方。
瞿麦也不近不远地跟在她后头。
项容加快步伐,走了一段后,回头再看,瞿麦与她的距离没有任何变化。
她停下脚步,冷声问:“你在跟着我?”
“姑娘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药瘾再发作、神志不清求死的时候,姑娘能不能照旧把我打晕。”
既然逃脱生天,他就想活下去。
他的医术更甚师弟一筹,他会想出办法让自己彻底痊愈。
项容还是头一回见主动找打的。
“我可以给姑娘钱。打一次两个铜板?”
倒贴钱找打的更是难得。
项容想了想,“三个吧。”
瞿麦一愣,然后满口答应:“行!”
“先说好,我只负责打你,不负责救你。有事还得靠你自己。”
“我明白的,多谢姑娘。”
项容朝他伸出手。
瞿麦疑惑:“姑娘何意?”
“昨日打你的那一下,三个铜板还没付。”
瞿麦果断双手奉上。
项容奇怪:“你哪里来的钱?”
“逃出城时,沿路在污水里捡来的。不过姑娘放心,已经洗干净了。”
项容哑然片刻,“果然是个有运气的。”
……
离开青石村后的第十天,项容来到了几乎没受到洪水影响的四方县。
对这里的百姓而言,只是那几日遭受了两场暴雨的洗礼。
在路上的这十天,项容凭借打人,积攒了一大把铜板。
瞿麦后颈的鼓包就没消下去过,项容几乎快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下手。
带着孩子的那几个男人也进了四方县,去了县里最大的一家客栈落脚。
项容习惯性地将县城逛了一遍。
确定好她要去的所有店铺位置后,转身对不远处的瞿麦说:“别跟着我了。”
瞿麦是个有眼色的。
知道项容有自己要办的事,他自觉避开。
但是……“等姑娘办完事,我们在何处碰面?”
项容皱眉:“还碰面做什么?”
“姑娘不打我了?”
项容:“……”
“我暂时没工夫了。县里这么多人,你随便找个人。三个铜板一次,不知多少人抢着打你。”
瞿麦有些遗憾,他不是很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发病的样子。
但经过这几天,他看得出来,项容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非要腆着脸,跟在她后头,只怕接下来不是被劈晕,而是真的要被劈死。
瞿麦乖觉地离开了。
等瞿麦消失在视野里,项容也朝典当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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