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烤肠回来的女生看见这幕眼睛顿时就红了,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伸手就把姜珩抱起来。
她瞪着男人,“李平,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小的猫你也小得去手?”
男人嗤了一声,“畜生而已,你这么喜欢,自己抱回去养啊?”
他盯着女生,“这猫是你放进来的吧?脏成这个样子,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老子要是被感染了,医药费你出啊?”
“你!”
“我什么我?公司食堂可不是你家,想干嘛就干嘛。”
他嫌弃地看了眼她怀里的猫,“下次别让我看见这畜生,不然可就不是一脚能解决的事了。”
姜珩看着男人潇洒离去,在心底默默道:
他不脏的,他每天都洗澡的。
他只是……
只是洗不干净。
……
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见男人走了后,女生身边围过来好几个人。
“这猫没事吧?”
“这么小的猫,被他踹那么远,怕是活不成了吧?”
“看着怪可怜的……”
忽然,女孩怀里的猫身体僵了僵,弯着腰在她怀里吐了出来。
人群被吓了一跳,女孩抱着猫有些无措,“它这是怎么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挤到她身边。她把猫抱了过去,不嫌脏地将他全身摸了个遍,嘴里说着姜珩听不懂的方言。
姜珩昏昏沉沉地听见女孩开口了。
“什么?猫传腹!”
人群里传来叹息,“这么小的猫,造孽哦。”
也有人建议,“别管它了,你一个月三千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管得了一只猫呢?”
姜珩和白猫最后被放到了食堂旁边的花池里,身边的空碗里放着不知道谁买的猫粮,还有罐罐和几根火腿肠。
这是他变成猫后吃得最丰富的一顿。
可姜珩已经没了胃口。
他趴在地上,看着白猫在他跟前大快朵颐,原本干瘦的腹部肉眼可见的变得丰盈。
像一个越吹越大的气球。
白猫停下进食的动作,走过去蹭了蹭他,“你还好吗?”
姜珩感觉胸腔火辣辣的疼,他怀疑自己的肋骨被男人踹断了。
可和别的比,胸腔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猫传腹……
哪怕他不养猫,刷视频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知道这个致死率极高的病。
如果有什么是比他流浪了一个星期发现时间是四年后还难过的话,大抵就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活不久吧。
之前一个多星期的生活仿佛是在告诉他:
和十八岁英年早逝相比,变成猫好像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食欲,他精神不好……都只不过是他由人变成猫不适应罢了。
没想到原来是他病了啊……
见他迟迟不说话,白猫有些慌乱地拖了盒猫罐头放他面前,“你吃这个,这个好吃,吃完你就好了。”
他好不了了……
姜珩垂下眼,那些被他强制压下去的情绪在难耐的疼痛里缓缓爬了上来。
垃圾堆很臭,腐烂的食物很难吃,他也打不过其它猫,他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走到哪里都得夹着尾巴,连人也要欺负他……
过去的十八年就像是一个短暂虚幻的美梦。
……
啪嗒!
晶莹的水滴在草叶上开出一朵苦涩的花。
“我又要死了……”
姜珩说。
“老大……”白猫有些无措。
姜珩咧了咧嘴巴,像是在笑。
“小白,你知道陆沂川吗?”
尾巴向上翘起一点弧度。
“他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他像是在跟小白炫耀,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他还在我身边的话,那些欺负我的人通通都逃不掉。他们会被他打在地上,打得牙齿都掉了,打得眼泪都出来,然后只能哭着给我道歉。”
“他们会哭着说:尊贵的猫猫大人,是小人有眼无珠,不小心惹怒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我才不会原谅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可是……
翘起的尾巴像是失去了最后能支撑的力道,缓缓垂了下去。
可是陆沂川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陆沂川猛地从床上惊醒。
他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痉挛,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是暗沉沉的黑。
时间是半夜三点,学校里寂静一片,阳台外面的路灯漏了点光进来,将梧桐的枝桠在米色地板上投出朦胧的倒影。
他盯着摇晃的倒影,一时间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虚幻里。唯有密密麻麻的疼从心脏传过来,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陆沂川翻身从床上下来,没开灯,就这么借着外面的光去了阳台。
树影在风里微微摇晃,他对着镜子将额前湿透的碎发撩上去,露出一张没什么温度的脸。
没了刘海的阻隔,那张脸在夜色里显出一种幽暗的深沉,脸色苍白,双眸漆黑。
比起人,他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行尸走肉的鬼。
陆沂川松开手,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洗得很细致,确认自己的手上没什么脏污后才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水渍,等到手指变得干干净净后,他才将手缓缓放在胸膛上。
胸膛温度滚烫,指尖的温度却微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按在心口,用指尖细细描绘着藏在衣服底下的坚硬轮廓,细长、硌手,上端连着一条黑色的线吊在他脖子上,妥帖的藏在心口,被他的体温日复一日滋养,染上同他一样的温度。
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夜色静默无声。镜子前,颀长的身影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不知道在阳台站了多久,陆沂川才转身回屋。他拉开放在床边的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盒子,在朦胧的光线下,勉强能看清上面写的是维生素。
他拧开瓶子,发现里面的药早就空了。
他闭了闭眼,按了按还在无意识跳动的手指,丢下瓶子,捞起放在一边的外套出了宿舍。
-
姜珩没睡着,半夜睁眼看着天边零星亮起的几颗星,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白猫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小球倒在角落睡得正香,年老的橘猫拖着受伤的后腿缓缓来到他身边。
它将姜珩推到在地上,低头在小猫腹部舔了一圈。
作为人类,姜珩很不喜欢猫咪这种表达亲密的行为。他推开橘猫,翻身爬了起来,牵扯到胸腔的伤,疼得他轻轻的“嘶”了一声。
大黄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吗?”
“我当然很好。”姜珩回答它,“只是被踢了一脚而已,以我的身体素质两天就养好了。”
橘猫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被它这样看着,姜珩的眼慢慢垂下来,一声很轻、很浅的抽噎从他口腔里挤出来,不注意听的话还以为是错觉。
面对大黄,他总是要比小白坦诚得多。
“其实很不好。”
“我要死了,大黄。”
“我才活了一个星期就要死了。我……”
远处的灯光越过小巷斑驳的墙头落在姜珩身上,瘦小的身影被拉长,在地面扯出一道变形的倒影。
孤零零的。
“刚醒来变成猫我都没有这么难过,哪怕日子过得很难,我也觉得这是我该得的,毕竟我抢了别人的人生,我把他变成那样,说不定这是对我的惩罚呢……”
“我就想,等我做好心里准备,我就去找他们,哪怕不告诉他们我变成猫,也要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可是……”
“我没想到现在竟然是四年后。”
四年,看似不短也不长,但就是这区区四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足以让一个人读完大学,足以让一个家庭走出悲伤……时间并没有改变他,可却将他周围的一切改变了,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还停留在旧时光里。
“我那时候想,哪怕我的父母都不认我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陆沂川,我就撒娇卖萌,求着他收养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怎么忽然就过去了四年呢……”
时间如流水,越往前走,感情就被冲刷得越淡,那些他笃定的事,在面对时间这条鸿沟时,忽然就找不到一个理由来支撑。
他哪里来的自信,能确保一个死了四年的人还能在对方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腹部又传来疼痛,姜珩张嘴干呕了一阵。可他下午什么都没吃,导致什么都吐不出来。
橘猫活得久,自然也就见得多。
它蹲在姜珩旁边,“你生病了。”
动物的世界里没有善意的谎言,它用最平缓的语气告诉他最残酷的事实,“如果没有得到治疗的话,你最多只能活一个多月。”
姜珩沉默了瞬,问橘猫,“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橘猫第一次被猫问这种充满哲学的问题,思考了好一阵才回答他的问题。
“阳光,空气,还有水。”
在自然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靠自己去争取,唯独这三样,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角落的白猫翻了个身继续接着睡,橘猫又凑过去给姜珩舔毛。瘦弱的小猫缩在它怀里,影子被橘猫覆盖,星子无声闪烁。
许久后,他跟橘猫宣布,“我想离开这里。”
橘猫舔毛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里倒没流露出不舍,“你要去哪里?”
寂静的夜里响起几声狗吠,姜珩站了起来。他像每一天出门觅食那样,仰着头,翘着尾巴,大声宣布:
“我要去见我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去读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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