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山辞提着毛笔抄书,书铺允许有错字,但不宜太多,不然就会影响到手的钱,抄书是一个精细活。每本书的抄写书铺老板还规定了时间期限,延误交付要扣钱。一般抄录的书籍是儒家经典和史书,郑山辞抄录的时候,专心致志,不然抄错了都是银子。
抄了两个时辰,时间过得飞快。门外有人急促的敲门,郑山辞起身,谨慎的喊道:“门外是谁?”
“郑兄是我,陈无。”
听声音对得上,郑山辞才敢打开门栓,把人放进来了。
陈无也是寒门进士,他们同是没有官职徘徊在京城的人,这便相熟了。陈无的爹是秀才,生活在小县城,是乡绅地主。
“郑兄,昨晚才半会儿的时辰发生了什么,京城闹得满城风雨,说你攀上高枝了,要做长阳侯府的乘龙快婿了。”陈无带了一壶酒,还带了几个小菜。
来人府上不能空手拜访,更何况现下的情况已不是以前了。郑山辞要是娶了长阳侯府的嫡哥儿,这身价立马就不一样了。
郑山辞知晓昨晚出了那事,迟早要风言风语的。没想到才一个晚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是件丢脸的事,长阳侯府巴不得捂的死死,这边希望悄无声息,自然就有人煽风点火。
“没什么可说的,估计外边都有风声了,陈兄知道还问我。”
陈无讪笑,坐下来把小菜和酒杯满上:“我也是着急没了分寸。外边的人传看见你和虞家少爷躺在一块了,两个人的样子也羞人。”
郑山辞面上愠怒:“无稽之谈,平白无故毁了虞少爷的名声,要抓住这擅自传谣的人,非要抓进京兆府好好审问。”
陈无见郑山辞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眼中惊疑,脸上还是带着笑:“郑兄别气,这些小人早晚要遭报应。昨晚裴大人找你何事?”
“裴大人只让我好好做学问,别想那些歪门邪道,说得我很是羞愧。”郑山辞面露愧疚:“裴大人高风亮节,反观自己还要自省。”
陈无在郑山辞这费了半天劲,没从他嘴里撬出口风,只能失望而归。只要一把话题往虞澜意身上扯,郑山辞就打太极。
以前他跟郑山辞一起的时候,郑山辞为人有些傲气,内心又有些因家境自卑,脸上不会隐藏什么情绪,眼皮子也浅薄。看他的脸就能把他的情绪看出来,现下他是没有看出郑山辞脸上有什么情绪,反而心里泛着嘀咕。
陈无一出门,拐进一个小巷口,还有几个书生张望着,拉着陈无进来,语气急切:“怎么样?郑山辞是不是要做虞家的乘龙快婿了?”
“郑兄没露口风,但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这天大的好事,郑兄这辈子值当了!”
几个寒门进士快要拍断了大腿。
昨晚郑山辞和虞澜意的事在有心人的助力下愈演愈烈。等晌午京兆府抓了一个传播流言的人才消停下来,明面上不传了,私下传得火热。
几个哥儿聚在一起,只需开一个头:“听说了吗?虞澜意跟人私会,还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住了,丢了好大的脸。”
历来这样关于私情又是侯府哥儿的事,正是这些人所热衷的。
想到虞澜意的性子,郑山辞不禁摇头。估计现在虞澜意应该在家里关禁闭,不然就是跪祠堂,还是颇为不服气的跪祠堂。要是谁说他一句不是,他能顶十句回来,不依不饶。
非常有活力。
郑山辞等纸张上的墨汁干了,就带着抄写的书出门了。
……
虞长行在皇宫值班,听说家里出了事,翌日就递条子回了一趟家里。
“澜意在哪儿?”
长阳侯看见长子,面色缓和了一下:“那孽子还在祠堂跪着。”
“现在不是罚澜意的时候,京城中流言风语,还要抓几个人杀鸡儆猴。侯府的事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嚼舌根的。”虞长行面容俊美,他冷静道:“这有这事背后有没有人算计?”
虞夫郎:“要说算计,只能是裴府上跑了的丫鬟,裴侍郎上门道歉,说自己管理不周,裴侍郎跟我们家素来没瓜葛,只怕澜意是被其他人算计了。”
“那寒门进士?”
虞夫郎摇头:“我查过了,那寒门进士只是凑巧喝醉了酒,要去休息才被丫鬟扶进去了。这背后的事还要问澜意。”
虞澜意被从祠堂里放出来,一看堂前自己的大哥回来。今天还是当值的时候,大哥这是特意为了他的事回来。
他心里有些愧疚。
虞夫郎问道:“澜意你说说为何把你和那郑山辞关在一起,你不喊不叫,还有这带着人过去看的人是吕锦,吕锦和你是好友,他总不会预料到你和旁人关在一起要去抓奸?你们打小一起长大,吕锦不是这样的人。”
虞澜意一听这话,要是说不明白还要影响和吕家的关系,还要让吕锦为他背锅,他心下一急:“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买通了丫鬟让丫鬟扶着叶世子到厢房,然后我再进去跟叶世子同处一室,吕锦受了我的情才来抓奸的。没想到这丫鬟变卦,把叶世子换成了一个不相熟的人。定是那人在捣鬼!”
虞澜意说起来越说越气。
“孽子!家门不幸,你是完全不顾你的名声和我们虞家的百年声誉了,竟能做出这样的事,让你读书读到狗肚子身上,快拿家法!”长阳侯险些吐血。
虞夫郎也不知晓虞澜意的胆子这么大,他心里也怄气。
恼怒道:“你真真是要气死我了,你喜欢叶世子,我与王妃去谈,你竟动歪脑筋,这下自己掉进坑里了。单单说让你嫁给郑山辞你又不同意,这名声不嫁人就只能送进尼姑庵里常伴青灯了,尼姑庵里的生活清贫,你又受不了。一手好牌被你摔得稀巴烂!”
虞澜意一听差点跳起来:“我不想进尼姑庵,也不想嫁人。”
虞长行沉吟:“这事耽误不得,外边的话很难听,澜意这事做得欠考虑,阿爹打听过和澜意关在一起的人的底细吗?”
“昨晚就派人去打听了。是个地道的农户,家里还有两个兄弟,一个老大已经成亲了,还有一个弟弟是个哥儿。寒门三甲进士,昨晚是蹭了请柬去给裴老夫人祝寿,以求谋一个官位。为人倒是没什么瑕疵,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虞夫郎还是疼爱虞澜意,哪怕昨晚出了那样的事,还是在为他谋算。
虞澜意一听寒门三甲进士,唇角跟挂了油壶一样。
他连什么侯门世子和勋贵子弟都看不上,这次还要嫁给一个农户。虞澜意一想到这里就受不了,他大声说道:“我愿意常伴青灯,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
虞夫郎:“你以为这是容易的事,等你回来,这事早在京城里传遍了,有家底的人都不乐意娶你。想娶你的都是心怀不轨的人,现下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你就好好在家,等着我跟你爹商量,给你多拿嫁妆,有我们在,等你嫁过去也是好日子。”
低嫁就低嫁吧,这侯府的名声再也禁不住虞澜意的霍霍了。
郑山辞出身贫寒,正好可以拿捏。虞澜意这一身的脾气,门楣高一点都受不了,名声毁了就更难了。郑山辞样貌俊美,说话有分寸,科考的成绩是差些,但以后的官途又不只是看科考的成绩。
要是郑山辞老老实实在地方历练几年,侯府和长行再在京城使使力,很快就可以把人调回京城。届时,风波也平息了,虞澜意还是可以做他尊贵的侯府嫡哥儿。
“不必多说,把人押进祠堂里跪着。”长阳侯摆手。
“还是先送回房间关着,昨晚也跪了一晚上了,让厨房给他做他爱吃的,毕竟他昨晚也受苦了。”虞长行说。
长阳侯眉眼紧锁:“行了,依长行的话。澜意这性子,都是被惯出来的。”
“我还没找那个进士算账,定是他算计了我!”虞澜意被两个仆从架着,他双手双脚并用着挣扎,用双脚定在堂前的路上,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无缘无故的挠几爪子。
两个仆从跟架着螃蟹一样,左右都要挨几下。
唉。
虞夫郎:“赶紧关进去。”
虞澜意:“我不服,我不服!”
两个仆从把虞澜意关进房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
半晌,厨房的人来给虞澜意送吃食,人刚进去就被一棍子打晕了。虞澜意穿上仆从的衣服,低着头出侯府了。
这时郑山辞正把抄写的书籍递给书铺老板,书铺老板稀罕的多瞅了他好几眼:“一共是二两银子郑公子拿好。”
“多谢老板。”郑山辞拿着古代的银子,触手是冷的,一两银子看着挺小的。一两银子是一贯钱,房租原主已经付了,就是米缸里没米了,柴米油盐这些都缺。
这二两银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郑公子,听说你与虞少爷两情相悦?”书铺老板闲谈道。
“都是外边传的话,谣言不可信,公道自在人心。”郑山辞拱手离开。
他刚一出书铺就直奔米店去买米,还买了两斤猪肉,买了两根黄瓜。一小罐盐巴竟花二十文钱,花得郑山辞心痛。
买完后,郑山辞看盛京的繁华不亚于一个大都会,高大的城楼屹立一旁,各个坊市星罗棋布,流光溢彩,游人如织。车马慢悠悠在路上,车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商铺上方挂着商号,有靡靡之音从阁楼里传来。
急管繁弦,踵趾相接,一派繁华景象。也难怪是许多诗人的向往之地。
郑山辞露出一丝笑,既来之则安之,到了这个朝代还是不能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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