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与大梁，早在十多年前，就已达成和盟。
但在和盟之前，两国多年征战，即便成了盟友后，也偶有摩擦。
与西域诸国不同，匈奴人极少往来大梁。
他们对于大梁，有天生的抵触。
即便两国通商，也只在边境榷场进行，从不涉及内陆。
如烟并没有接触过匈奴人。
但因那平儿的缘故，她对匈奴并无好感。
当听到穆夏儿是匈奴人时，如烟下意识地，便是一惊，作出惊骇反应。
“当真是匈奴人？”
如烟全然不知，赵怀洲是如何做出这般推断。
“此前我遇人行刺，那事你可还记得？”
赵怀洲点了点头，脸上已多了几分凝重。
“自是记得的，奴家记得，那日你与巫侍郎在清楼偶遇，随后又一同遭遇行刺。”
行刺之事，就发生在旗袍事件之前，距今不过一个月，如烟当然记得。
但她对此事内情并不了解，料想这是朝堂机密，她也从未深究。
“当时行刺之人，正与匈奴人有莫大关联。”
赵怀洲将行刺事件，及那前朝隆亲王藏匿匈奴之事，大略讲了一遍。
“我从巫启前口中得知，匈奴人的长相，便是颧骨凸高，鼻梁稍短。”
说到最后，他又提到匈奴人的长相。
依着他的介绍，如烟立时回忆起穆夏儿的长相。
可她立即蹙眉：
“可那穆夏儿的长相，似与汉人无异啊！”
穆夏儿虽身形高挺结实了些，但她的五官长相，与寻常北方汉人并无异处。
“匈奴人也并非个个都是生相怪异的。”
赵怀洲笑着解释：
“那穆夏儿的匈奴特征并不明显，她两颊丰盈，盖住了骨相，倒看不出差异来。”
“可她身后那扈从，却是个典型的匈奴人长相！”
如烟这才记起，先前赵怀洲商谈之时，曾望着那扈从愣了许久，后来叫穆夏儿打断才惊醒过来。
原来，他从那时起，就已看出这两人的身份。
“那……你还与穆夏儿交涉买卖？”
“难道他二人当真是来行商的？”
虽说极少有匈奴人跑到洛京行商，但因有和盟的缘故，这事倒也些微可能。
西域人身份是假，但行商身份未必是假。
但赵怀洲立即摇头，断然道：
“他们并非商贾！”
“那穆夏儿的行事做派，哪有半点商贾的模样？”
如烟再一思索，随即点头。
穆夏儿一上来便掏钱，连价格都没过问，这世上，哪有这般做买卖的。
“那……那这两人……是冲着督公来的？”
如烟担忧起来。
照赵怀洲先前所说，他遭刺一事，与匈奴人有莫大关联。
那拨贼人行刺事败，又莫名冒出个假冒胡商的穆夏儿来。
这人还对赵怀洲上下其眼，很有番贼心思。
种种迹象都表明，穆夏儿没安好心。
“唉，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才故意卖了个破绽，诱她出手。”
赵怀洲耸了耸肩。
如烟正是忧虑之际，听他这么说，又恍然领悟了赵怀洲的计划。
原来他先前虚与委蛇，又故意透露工坊在城郊的讯息，是要引诱那穆夏儿。
城中戒防森严，倘若穆夏儿真有歹心，此行出城前往工坊，便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赵怀洲这是以身作饵，引诱对方出手！
“这太过凶险了，万一那伙贼人下手狠厉，你如何防范？”
如烟惊惶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怀洲倒看得开，与其承担敌暗我明的风险，倒不如卖个破绽，诱敌人出手。
如此一来，自己总有个防备，能提早布置。
如烟仍是一脸不安，她揣手起身，在石亭中踱起步来。
颤巍巍提着手思虑许久，她又回过身来。
“要不……奴家随督公一道？”
如烟咬了咬下唇，像是鼓了全身气力。
赵怀洲被逗乐了。
敢情你方才走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没逻辑的办法来？
这丫头，平日心思缜密，这会儿倒娇憨得可爱。
他正笑着摇头，想要回绝如烟，解释计划。
但如烟已低头自问自答了：
“奴家身子孱弱，跟过去反倒拖累了督公。”
她低头扯着两手交织，扯着衣袖，颇有些自怨自艾。
赵怀洲倒内疚起来了。
人家主动关怀，自己实不该轻慢回绝，更不该肆意谑笑的。
“多谢如烟姑娘记挂了，不过此行凶险，赵某实不忍叫姑娘身陷险境。”
赵怀洲赶忙找补。
但如烟仍绞着双手，态度消沉。
他只好再补充道：
“若是姑娘也陷入险境，赵某牵挂之下，怕会心慌意乱。”
这话与如烟方才那句自怨自艾，其实同出一辙。
但赵怀洲的重点，并非是如烟的“拖累”，而是他的“牵挂”。
这已有些许暗表情愫的意味。
如烟显然是听出赵怀洲的深意，略略顿了一顿，随即又将头沉沉耷下。
但这会儿，她不像先前那般意志消沉了。
她仍绞着手，却是面红耳赤，全然一副羞赧不知所措的表现。
玩了许久的手指，如烟终又抬头，关切道：
“那赵督公务必小心，莫叫贼人伤到了。”
赵怀洲自然将胸膛一挺，摆出男儿雄风：
“那是自然！”
“我赵某人见惯了风雨，岂能栽到那丫头片子手上？”
……
“好个赵怀洲，这一回，你总算栽到我手上了！”
如烟坊外，一驾马车疾驰驶离。
马车中的穆夏儿，已咧嘴冷笑了起来。
在她身旁坐着的，正是那颧骨高凸的壮汉。
相较于穆夏儿，这壮汉的神情仍很谨慎。
“锦衣卫盯防得紧，我等不敢排查，至今还不知晓赵怀洲的确切长相。”
“那赵东家，当真是赵怀洲吗？”
穆夏儿咬牙幽笑，一脸笃定：
“那还能有假？都说这如烟坊是赵怀洲与如烟合伙经营。”
“方才那如烟姑娘已现了真身，那另外一人，当然便是赵怀洲了！”
“既然已寻得机会，接近了赵怀洲，咱们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经穆夏儿解释，壮汉也点了点头，确信道：
“接下来，便是静待两日之后，寻得机会……”
他可以留白，望向穆夏儿。
穆夏儿拢手攥拳，作了副狞恶表情：
“擒下那赵怀洲，带回匈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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